夜间,星子挂满夜空,山垭口的桦树在夜幕下像民间高手剪出的皮影,精美无比,在习习凉风中微微颤动。
人家户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在墨色的山间亮了一片,像天上的星坠落在人间。
灯下,或是专门蒸米饭的香樟木蒸子、或是电饭煲、或是老式的锑锅,都装着热气腾腾的新米饭,带着夏日烈阳的香味,肉白色的米粒上偶尔夹杂着丝丝绿色,让人闭了眼就能想到春季里费心插上的秧苗。
三三两两的蛙声伴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大自然的天籁里夹杂着各家各户的家常话。
“安远,最近学习怎么样?有没有给我脸上抹锅烟灰?”老太太瘪着嘴。
“外婆,学习好有什么用?最近到处都是知识无用论。”安远故意逗她。
老太太很是不服气:“这什么歪理!知识就是力量,知识都没用,什么有用?”
安远故作一本正经:“现在的社会,物欲横流,钱就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尺度。”
“钱是个好东西,”老太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是死了叫子孙烧去就得了,知识你们以后能给我烧点过去吗?怕是点都点不着。”
安远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刘净书也忍俊不禁:“婆婆,你倒是把知识财产的无形性理解得很透彻。”
“你看,你姐说,知识就是财产。”老太太眉开眼笑,显然没怎么听懂。
“我的婆婆哟,那是知-识-财-产。”刘净书拿筷子在桌子上点着。
“是,我知道,知识就是财产。”
“外婆,我心里,钱没什么好的。”安远接过话。
“哦?”
“姐,你看沈月满两兄妹,叫个什么话!沈月满他哥倒是有钱,砸了人连歉都不道的,不讲礼。”安远愤愤不平道。
“安远,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礼仪是各人约束自己的行为的,至于别人,只要不涉及社会公德,对自己讲不讲礼,也就无所谓了。”刘净书语重心长地说道。
另一边,沈绪平的家里。
“月满,以后可以不去刘净书家了。”沈绪平像是自言自语。
“哥,你放心,我会好好跟着她学的。”沈月满只当他哥使激将法。
“不用去了。”他仍旧坚持,不带任何玩笑的意思。
沈月满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沈绪平真实的意思。
“为什么?”
“不为什么。老子给你换一个家教。”
她不晓得沈绪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不。”
“大娃子,这样挺好的,还是让月满跟着刘净书吧,人家也没嫌弃。”
沈老妈开口,带着恳求的意味,沈绪平也就不好再说话了。
“你龟儿怎么这么服刘净书的管?”沈老妈问道。
“妈也,你以后当着我的面儿少‘龟儿’‘龟儿’的。本来就改不了,你还一天熏陶我,就更改不了说脏话的习惯。”
“老子也觉得纳闷儿,前不久还‘刘净书’、‘刘净书’的叫呢,今天就成了‘好姐姐’!”沈绪平瘪了一下嘴。“看你龟儿那副矫情做作的样子。给你喂药了?”
“懒得理你。”沈月满埋下头狠扒一口饭。
“妈,我去过书书姐的律所了,还见过她的朋友,翻了她的相册。”沈月满语气认真。
“她认识的那些人真的,很好。说话做事都,很好。”
沈老爹笑道:“所以你也想做这样的人是不是?”
沈月满对着他肯切地点点头:“我想嫁那样的人,老子就得先成为那样的人。”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竟这样被沈月满用到了婚姻上。
“脏死人了,这么点大就净想着嫁人。”沈绪平依旧瘪着嘴。
沈月满回他一个白眼,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很好”的描述太过苍白,急忙补充道:“反正,书书姐的同事、朋友还有同学,全部都跟沈绪平这种烂人不一样。”
沈绪平恨恨地把筷子一摔,手顺势拍在桌子上,碗中的汤水都被震撒了出来。他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沈月满,沈月满被吓得噤若寒蝉。
沈老爹见势不对,立马走到他们中间来,两手搭在沈绪平的肩上:“大娃子,莫生气,她还小。”
沈绪平把沈老爹的手刨开:“还他妈小?老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挣钱养家了!”
“狗啃的,白眼儿狼,黄眼儿狗,这是你哥!”沈老妈用筷子头打她的手背。
沈绪平冷笑:“沈月满,你要是嫌老子这个哥,就趁早说,老子还他妈当烦了。”说完就离了桌,三五步走出门,开车走了。
只留得沈月满泪流满面,沈老妈和沈老爹也都红着眼,叹着气,垂手坐在饭桌旁,吃得好好的一顿饭,说散就散了。
天色漆黑,他满脑子都是刘净书被柿子糊的脏兮兮的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阴暗,当他想起那张往常干净、清爽的脸突然沾满了橘红色的柿子时,他心中有种莫名的快感。
“书书姐同事、朋友还有同学,全部都跟沈绪平这种烂人不一样。”沈月满的话一遍又一遍在他的心里回旋。
他的老汉儿、他的妈妈、沈月满、建成、安远,还有小时候的刘净书,他们的图像在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全部都在嘲笑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烂人”。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车开回自己的公寓。沈绪平把屋里能打开的灯全部都打开来,然后瘫坐在沙发上,卧室里的灯、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