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绪平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沉沉的,不经意间瞥到身旁熟睡的钱盈盈,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些什么。没有愤怒,没有责怪,有的只是淡淡的失悔。
他心里堵得慌,小时候堵得慌他就会咆哮、吼叫,把内心所有怪七八糟的情绪都吼出来。
六岁的时候,爸爸欠下赌债逃去别处,一堆人堵在他家门口,妈妈被气的捂着心口像死了一般坐在门槛上,他眼睁睁看着索债人的手在母亲的身上游走,那时候他憋得慌……他爬到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小学毕业的时候,他鼓起勇气,学着他的兄弟们对其他女生的样子,把省零花钱、捡矿泉水子、卖报纸得来的一沓钱塞到她手里,一脸得意地说:“老子以后长大了,还能赚得更多!”结果她眼睛一白,直接把手一松,所有的钱就像棺材车过时飘飘的冥币,落到了地上。他憋得慌,冲着她又喊又骂……
十五岁的时候,他在“苍蝇小馆”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份月薪,他把钱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纸箱子里,沈月满把所有的钱都偷去,不知道干了什么就花费一光,他顺手把哭着道歉的沈月满往外一推,可是他爸爸却反手一扇,朝着他就是一掌,那时候他憋得慌,再也不管自己已经十五岁,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爸爸,对着他就是一通怒吼……
……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乏力,欲哭无泪,嗓子里也发不出一声吼。
他穿上衣服,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狠狠地吸烟。
钱盈盈伸个懒腰,发现床上只自己一人,便在床上打量起沈绪平的房屋。华丽的水晶灯,金色的壁纸,还有厚沉沉的落地窗帘,突然发现昨晚两人连窗帘都没有拉,她转几转,裹上薄薄的空调被,下床。
她本来想拉上窗帘的,可是却鬼迷心窍地站在窗户边上,打量起远处在阳台上忙碌的妇女。
她突然期望她们不时抬一下头,很想让她们看到自己露肩裹着被子站在窗户边的样子,她甚至想好,她们中有一个抬头看到自己,她就装作看风景的样子,然后装作不经意间与她们对视,害羞地拉上窗帘。
她希望沈绪平从身后温柔地环住她,把鼻息喷到她的脖颈上,然后看到遥遥相对的那个黄脸婆脸上嫉妒的表情……
她心潮澎湃地站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异想天开,夹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开,然后像喝醉似的一头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
她又想起沈绪平的好来:他个子高,长得好看,有钱,对自己也好得很!遇上他简直是自己时来运转。她幻想着以后的幸福日子,她挽着他的手,在众人的瞩目下走进婚姻的殿堂。
她想到那个经常在不经意间炫耀自己的优越的她来,她想到小时候总是在大人面前出风头的她,她想到小时候对着自己颐指气使的她,她想到她长大后那些自以为是的劝勉和帮助……感谢她,否则自己真的就打了退堂鼓了。她的婚礼,只能由她来当伴娘……
钱盈盈在床上沉浸半天,终于打算穿衣服起床。她看着那劣质的大堂经理的火色制服,耸肩笑笑,暗想,以后啊,这些衣服她再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老沈,吃早餐了吗?”钱盈盈不知为什么,感到有些害怕,声音也有些没有底气。
大白天,客厅里的窗帘却仍旧拉合着,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灯也没开。沈绪平安静地瘫坐在沙发上,不时吐出一口白烟来。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在钱盈盈的眼里,沈绪平永远都是自信的、圆滑的、爽性的男人。
一阵沉静,钱盈盈不尴不尬地站了许久,只好自己旋身进了厨房,开始“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却暗暗地关注着客厅里的沈绪平。
她听到手机微信消息盒子接二连三响起……
她听到他一阵沉重得叹息……
她听到窗帘“哗啦”拉开的声音……
她忍不住看过去,他就站在阳光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她脸上一红,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埋下头去搅鸡蛋……
她听到脚步声慢慢朝自己靠近……
她感觉有人从身后环住自己,把头埋进自己的头发……
那天,钱盈盈坐着他的车一起去上班的。沈绪平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她得意地笑着,撒娇地挽着他的手臂走进了火锅店,她要让店里那些背地里打着老沈主意的小丫头片子看清楚,沈大老板已经有主了。
“哎,胖娃儿,你小子给老娘过来,把这里扫干净了。”钱盈盈吩咐道。
“哎呀,晓得了,老板娘,你莫整这么大声嘛。”
“爬爬爬,哪个是你老板娘哟。”钱盈盈装作不悦地样子,那一对笑盈盈的眼睛却彻底出卖了她。
“老板儿,你看哈,你找的个什么子母老虎哟!”
沈绪平没说什么,疲惫地笑笑,在他头上一拍,把另一只手从钱盈盈的臂弯里拿出来就走去前台查账了。
钱盈盈心里跟刷了蜜一样甜,亦步亦趋地也跟着去了前台,不时与沈绪平说几句话。
从下车到进店儿,一幕幕都落在建成和玉兰的眼中。
“这他妈的才叫一路人。”建成认真地说道。
“你觉得他们俩能行吗?”玉兰不无担心地说。
“我老婆做的媒,怎么都行。”建成一脸奉承。
“滚开些,我认真的。”玉兰用手指戳开了建成凑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