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易难存见过皇后娘娘。”
易难存是国师,在那群研究天象风水的术士里是最负盛名的一个,听说武承烨格外信任这个易难存,几乎当作半个心腹。
苏叶冥也颔首回礼,直到这时她才看清了易难存的相貌,他的头发是散着的(术士常有的打扮),左脸垂下来长长的一绺,遮掩住丑陋的左脸。
是烧伤。苏叶冥见过烧伤后的伤疤,任易的肩背上就有一大片。
“臣的丑颜,惊扰娘娘了。”这是一个很善于体察人心的男人,难怪能随侍天子深得宠信。
苏叶冥自觉失礼,收回视线抱歉道:“是本宫有所冒犯,国师见谅。”
苏叶冥一直看着易难存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直到那背影行至阶下,向宸妃行了礼,又远远的消失在宫门口。
武承烨看到苏叶冥呆呆愣愣的,轻咳一声,对阶下人道:“宸妃也退下吧,朕改日自去看你。”
又回头对苏叶冥揶揄道:“只知道英雄相惜,原来美人对美人,也有心生怜爱的。”
苏叶冥听了这话,才明白武承烨误会了,还以为是她不忍心宸妃干站着,琢磨着怎么开口求情,所以才一副呆样。
罢了,看来在武承烨眼里,她苏叶冥倒是个笨嘴拙舌的老好人。只是宸妃这一去,不知又有多少风言风语从召德殿飘去各宫各院。
“冷落了我这么些天,今天总算愿意来瞧上一眼了。”武承烨接过苏叶冥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自行揭盖,把菜品都端出来。
“怕陛下没消气。”苏叶冥从太监手里取过试好毒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萝卜丝,送到他嘴边。“臣妾亲手做的,陛下尝尝?”
其实是常多画做的,阿殷和秦嬷嬷的手艺虽好,但都做不了地道的渭南菜。
“别,我可没胆子跟你置气。你别叫我陛下,你才是我皇帝,我祖宗。”武承烨嚼着菜,嘴里含糊不清道。“祖宗,你真应该陪着我一块儿上朝,你好好瞧清楚是谁不肯放过你恩人。”
武承烨脸上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好像他是多事的街坊,正在讲着别家的家长里短。苏叶冥很清楚武承烨不是什么多事的街坊,至少在她面前不该是。
“什么我恩人我恩人的,好像与你没干系似的。”苏叶冥冷着脸,其实她打一进门就一直是冷着脸的,她今日本不想来。
“你看你,凤冠还没到手,又要放肆了不是。”武承烨勾唇笑笑,拉起苏叶冥的手,几乎是摁着她强迫着她倒了一杯酒,再兀自饮下。“说起来自打你入宫,就没有不放肆的时候,也怪我太纵容你。”
苏叶冥也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尤其在听过王思蓓的话后,更觉得武承烨是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那臣妾先在此请罪了。”苏叶冥屈膝俯首,语调的。
“你是在为你自己请罪,还是在为她?”
苏叶冥顺着话茬接道:“不可以吗?”
武承烨“哼”了一声,扔下筷子站起来,负手道:“你连她犯了什么错都不了解,就想为了她顶撞我?你凭什么认定她的对错?就凭那些写着愤慨之语的书信?”
苏叶冥愣住了,武承烨怎么会知道书信的事?王思蓓做事不会有闪失,除非……
“你……你从一开始就……”苏叶冥一时语塞,那些年王思蓓如何得意骄纵的画面闪现在苏叶冥脑海中,又苍凉的坠落。
“我从一开始就很看重她。”武承烨的声音透着一股木头发潮的味儿,他闷声道:“答应她的事,没有一样不办到的,她想要独一无二的宠爱,想要家族发达,我都去做了。她喜欢众人俯首听命的样子,我就把她封为皇贵妃。”
她还要如何呢?明明约好不要孩子,却偷偷等怀胎三月后才告诉他,有孩子就有了吧,她一哭他也就心软了。可是孩子生下来,她又不愿意好生教养,接了同族的婶娘进宫代行抚养之责,对孩子不闻不问。
后来武承烨一看到那个孩子,都会觉得那个孩子不是为了他生出来的,是为了王家生出来的。
“做了皇贵妃还不够吗?我给她过问朝政的特权,给她的母族无限的优渥待遇,她和王家还想要什么呢?想做第二个开国女皇吗?”
武承烨的神情,不是君王的威严暴怒,而是一脸的平静,顶多能从缓慢的语调里,辨别出几分沉痛。
“陛下。”也许是被武承烨此刻的坦白打动了,苏叶冥的语气多了些尊重,“王思蓓绝不可能这么想。”
苏叶冥眼中的王思蓓,就是当年那个任性泼辣的少女,顶多脑袋里多了那么些奇思诡计,使得她的眼界无法局限于寻常女子的安乐之道。但是,谋逆不可能,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可她就是这么做的!”
“未必是她自己愿意那么做啊。”
“哦……”武承烨还是背着手,转过身坐在窗边木榻上,侧头看着苏叶冥,半边脸迎光,半边脸逆光。
“哦,朕也可以这样讲。”
逆光的半边脸,颊肉收紧,扯出一丝笑。他几乎是等着苏叶冥一步步踏入他的语言陷阱,逼得苏叶冥一句话也说不出。
即便有的时候他装得很像,但终是离那个随意狂放的勤王越来越远了。看看这张半阴半阳的脸,多么陌生啊,一半光明威严,一半狡猾诡谲,没有一寸属于当年那个年轻的王爷。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