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堂大笑。宋沅却气得脸色发紫,浑身打颤,攥紧了拳头正要发作。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突然传过来:“此言差矣!”
说书老头一愣。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款款站出来,旁边一个低矮结实的男子试图拉住她,却没有成功。
宋沅这才仔细打量这位女子,见她穿着一件杏色对襟旋袄,头上挽了一个同心髻,当下觉得好生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在思索,却听到说书老头戏谑不恭的声音:“我道是哪里来的高人,原来是位小娘子。小娘子不在家里做做女工,哄哄孩子,却来这里和我读书人凑什么热闹?”
众人大笑。低矮男子向前走上一步,黑着脸冷冷地说道:“嘴巴放干净点!”然后拉起女子,说道:“娥妹,我们走!”
女子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着急。”然后转身,向前更进一步,不慌不忙地说道:“先生既然是读书人,那么请问,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出自哪里?”
老头笑道:“想拿这个难我?笑话!出自《左传》,‘成公四年’一章——‘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意思是,和我们不是同族的人,一定不会和我们一条心!”
女子道:“《左传》讲的是春秋往事,当时楚国居南方,中原鲁国视之为异族。所以会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言。如今秦王赵廷美即便是庶出,亦是我宣祖皇帝之血脉,□□皇帝和当今圣上之手足。如若视秦王为异族,先生欲将我□□皇帝和当今圣上置于何地?”
老头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回答:“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圣……圣上是圣上,秦王……秦王是秦王!”
女子笑了笑:“况且,秦王是宣祖皇帝与昭宪杜太后之四子,天下皆知。如今,即便秦王获罪,身败名裂。也没有必要往他身上泼脏水,编排他的身世吧!您自称是读书人。见风使舵、曲意逢迎可不是读书人的风骨吧?”
老头气得胡子一吹,反击道:“秦王谋逆,天下皆知。你莫不是在替叛臣贼子说话?”
女子道:“先生刚才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大家都知道,当今圣上的长子,居住在东宫的王爷,封号正是‘楚王’。先生说‘楚虽大,非我族也’,莫非是别有所指?”
老头终于坐不住了,脸胀得通红,站起身来,语无伦次:“楚……楚王……你这是岂有此理……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女子毫不留情:“您这是骂楚王强词夺理?”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老头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向女子逼近两步。低矮男子却早已当在女子面前。
老头浑身发颤,只好伸手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压一压心中的慌乱。没想到茶杯早已经空掉了。老头看着空空的茶杯,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尴尬得不行。
宋沅见杏衣女子为自己爹爹打抱不平,心中大为感激,偷偷看了看杏衣女子,心想:该说的话都被这位姑娘说了,我且来个锦上添花吧。
于是,宋沅笑吟吟地走到老头旁边,装模作样地作了一个揖,说道:“老先生莫急,我去给您老人家续茶!”也不等老头回答,伸手拿过老头手中的茶杯,径自走到旁边的食肆,却拿过一壶醋,倒满茶杯。然后指着说书老头,向伙计招呼道:“记在这位老先生的帐上。”
伙计早已观战很久,情知有异,却并不戳破宋沅,只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宋沅把茶杯恭恭敬敬地递给老头,说道:“上好的乌龙茶,先生慢用!”
老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还是这位小仙姑知书明理。”
老头端起茶杯,结结实实地喝下一大口。却马上一口喷出,将旁边人群溅了一身。大家纷纷后退几步。老头被醋呛得大声咳嗽,嘴巴喘着粗气,鼻尖痣上的三根长毛被吹得上下飞舞。他大声骂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我,我要和你们拼命了……”
围观人群望着老头狼狈的样子,皆哈哈大笑。
杏衣女子还欲围观,却被低矮男子拉出了人群。宋沅看到,也跟着挤出来。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想起,却原来是刚才进城时自己尾随的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