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榕一向是沉稳大气之人,可如今看了秦萧所露出的那双眼,却也是忍不住心中一惊。
一针一针一线一线……
秦萧的眼,仿佛是一块上好的布一样,被一条白色的线,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上下眼睛紧闭,一共缝了七针,不多不少。
那白线因是入了肉里,带出了不少血,所以被染成红色,可这红色年深日久,又变成了褐色,针脚上还有一点点细小的血块……
秦萧瞎了,并非是因为毒药,而是因为柔妃一针一针,将其的眼睛,缝上了……
“秦萧……”靖榕开口,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嗓音是这般沙哑,沙哑的,仿佛一个在沙漠里走了许久的人一般……
“那夜,母亲便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她先将我左眼缝上了……可我的右眼还是可以睁开的……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将针刺进了我的肉里面……一针一针一线一线……毫不犹豫……我是第一次看到她笑的这样开心——自我记事后,我便从未见她笑的这样开心过……”秦萧这般说话道。他慢慢地将本来拆下来的布带绑到了自己的眼睛上,因是瞎了,加上手中不稳,怎么绑也绑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温柔的手,从他手中将布带接过,轻轻绑上。
“你不需要可怜我。”秦萧这般回话道。
“你虽是瞎了,可我却从未觉得你可怜过……”靖榕这般回话道。
秦萧确实是个可怜人,可若是一个可怜人都不觉得自己可怜的话,别人又何须去用多余的可怜去怜悯他呢?
秦萧听完此话之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些暖暖的笑意。
——他一向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如今物是人非,却唯有他那笑颜,依旧温暖如昔,只是没有了一双如星的眼,却总是让人觉得即是可怜又是诡异。
靖榕知道,秦萧是明白的。
自己的眼睛瞎了,是因为柔妃动的手,可柔妃却是为秦筝所迷,归根到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乃是秦筝,可秦筝会如此作为,也只是因为帝君的那三份圣旨而已……
那三份圣旨同样传给了三位皇子,可靖榕知道,帝君打的主意,却是并不想把皇位传给任何一人——他只想将自己的三位皇子,变得如大皇子一样。
可秦筝,却是洞察了先机,快人一步。
如今他虽是登上了帝位,可秦若愚心里,本来是想将那皇位交给谁呢?秦筝以为,他想将皇位传给陆廉贞,才对自己的三位皇子这般残忍。可如今想来,陆廉贞绝非帝君心中所想之人。
秦若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君主呢?在靖榕看来,他不算是一个太过严肃,太过正经的君王,他为人散漫却又放松,可却真正是做到了运筹帷幄,万事不离他手。他这一辈子,想来有的亏欠,便是对皇后的亏欠,所以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去弥补皇后。
可当他想弥补什么的时候,却总要亏欠什么的。
也许,帝君本来只是想将三位皇子贬为庶人吧,可到最后,却造就了秦萧悲剧——想来这是帝君没有想到的事情。
“疼吗?”靖榕摸索着秦萧那苍白的脸颊,这样问着。
绕是她一向冷漠,如今看到秦萧的模样,也难免心中微微疼着。
秦萧的手附上了靖榕的手背——他的手很暖,是与他的脸庞完全不同的暖。他的脸很冷,可触感却很柔软,是与他的手完全不同的触感。秦萧曾经有过一双最完美的手,这双手可以写出华美的诗篇,弹出优雅的曲调,绘画出最美妙的图案……可如今这双手却仿佛一朵枯萎的花一样,再也找不出过往的踪迹了……
“那时候是疼的,如今却也不疼了,只是偶尔摸到的时候,总会觉得奇怪……怎么会突然没有了呢……明明今天之前还可以看到那么清晰的世界,可几天之后,却只能用指尖去触摸了……”秦萧这样平缓说道,他说的无意,可靖榕听着,却是一阵心疼……
她的呼吸声,有一瞬间的停顿,而那一瞬间的停顿之后,却是长久的浓重。
秦萧的脸慢慢靠近,而他抿着嘴听了一会儿靖榕的呼吸之后,却是问道:“靖榕,你在哭吗?”
“我没有。”靖榕这般回答道。
“可你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哽咽了。”秦萧问道。
靖榕微微笑笑——他将秦萧的手轻轻握住,尽量不去碰到上面细小的伤口——再将那只手放在自己因悲伤而微微开始发红的脸上,再让他的指尖轻轻摸索着自己的眼下。
“你看,一点水渍都没有……我……才没有哭呢……”靖榕这般说道。
——其实并不是每一种哭泣,都需要流眼泪的。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我可不想再有谁为我哭了……”秦萧这般回答道。他的眼,因时被缝上了,所以他哭的时候,流出来的,乃是真的血泪,眼泪是咸的,伤口中流出来的血也是咸的,可眼泪的咸却会伤害到伤口的咸——流泪啊,永远是一件多么痛楚的事情,而这种痛楚,秦萧不想让靖榕再去尝试。
此处房间空旷,里面也无什么暖炉,加之门户大开,房间里也是寒冷异常着,这本来刚刚出炉,热气腾腾的菜粥,一下子便凉了下来。
靖榕拿起一旁的碗筷,将粥搅了一搅,里面残余的一点热气也散发了出来,变成了一缕白。
这粥,自然算不上好吃的。秦萧因为眼睛看不见了,所以只是凭着记忆、习惯与摸索去计量这米该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