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言情小说>恐怖悬疑>张德芳传>第一节 我

1945年,在扎根山乡的第十个年头,父亲放弃了继续寻找、等待爷爷归来的举动,选择和母亲结婚,选择在一个叫坪头村的地方彻底安下家来。那年,父亲二十六,母亲十九,相差了整七岁,却终于苦尽甘来。

也就在第二年,坪头村,村西头靠近沟渠的一条深巷子边,破瓦矮屋的一间屋子里,“哇”的一声,年轻的母亲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女儿,也就是我——张德芳。

坪头村建在一条河渠的两旁,绵延数里,向上蔓延至半山腰,是坪头乡下最大的一个村子,那时少说也还有四五百人。但经过一次抗日,我却几乎是那段空白时期里,最早出生的一个人。所以,跟我玩的同龄人中,一直便属我最大。

坪头村一直便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大灾之后,我的出生,还是给人带来不少希望,村里人对我的关爱可比后来的女孩们多很多了。而且,可能因为父母过往坎坷的经历,他们对我要显得更加疼惜一些,生怕再受到什么伤害。所以,我出生后,就像被包裹在一个充满关怀的胶囊中,度过了无数个没心没肺的日月。

我曾努力结合父母给我的记忆,回想自己最早有印象的那些场景,可最终想起的,大多已不太确认那是否真实发生,还是我根据描述幻化而来。不过,我依然刻画出了那样一个场景在脑海,将它当做了我最早的记忆:

那大概是我三四岁左右时,家里仅东厢房勉强修复完好,院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我站在门槛前向外张望,看到挑着扁担进院子的父亲,高兴的往外奔跑。父亲那天担着刚从山里采回来的石头,应该是很累了,但我却不懂这些。我扑向腿已虚弱,尚未站稳的父亲,竟直接将刚调整好筐子避免将我碰到的父亲撞倒在地。

随着石头重砸在地上的声音,父亲也喘着粗气趟在地上,双脚还将我勉强护在腿间。我惊吓着探出脑袋向前看去,正好和抬头相视的父亲对了眼。接着,记忆里就只剩下了父亲带着咳嗽的爽朗大笑,和母亲略带焦急的嗔怪。

小时家里的房子,从我出生后,就在不停的抽空修建着,只是进度很慢,慢的我都忽略了它究竟是何时才真正建成。其实,相比同时期的村里人,抗战后的几年,各家虽都欢欣,却并无多少精力去盖房,有个能容身的茅屋便也能凑活。可后来,等村里人缓过劲儿来,都在重修院落时,父亲却还在一担一石的维持着进度,连村里人的好意帮忙都拒绝了。

和父亲有一样打持久战念头的,还有我的姥姥。

在我四岁时,姥爷去世了,父母曾多次劝姥姥搬来和他们一起住,可姥姥不肯,一个人守在破旧的大院里,说,那儿的家她还没住够。

姥姥对过往的执念很深,与父亲重修院落不同,姥姥几乎是对房屋在作复原,每一砖一瓦,都要按着印象去做。父亲说,那是姥姥心理的一个执念,每加一瓦,内心的伤痛便会减去一分,放手让姥姥自己去做,她才会觉得开心。

所以,日后我每次去到姥姥家,便几乎都能看到她对着砖石在用着心。不过,父母也并不完全放手不管,该有的安全措施和料材,父亲都会提前备好,并由我这个无事的小监工,时时盯着。当然,若有什么大工程,也还是需要众人一同帮忙的。

我就是在那样一片残破的废墟中长大,绕着满村子都在修葺的院落里来回奔跑,听他们让我小心的吆喝声,听砖石压在泥浆上的啪叽声,那像是给我自己所盖的一座庞大迷宫,每天都快乐的不能自已。

而事实上,打我记事起,村里的人们便都已是一副乐天派的面孔了,希望总是抹去伤痛的最好办法。

那时的条件现在想来其实很苦,只是当时我们并不觉得。我曾每每要跟着父母去山里挖野菜,连翻几座山头,都只能挖到一小筐,走的又饿又累,回来却也只能喝口多加了菜的小米饭。遇上灾年,若连野菜都挖不到,吃没了积攒的粮食,冬日里也会有饿死的人,但我们都相信这些日子会过去,所以,让人惊异的是,那时竟没人会觉得那是一件多么需要令人过分悲伤的事。

除了那些事,我当时还常沉迷于,在村子的各个角落里翻找钱币。门槛下、院墙跟、大树旁、石磨中……也不知他们明明视若性命的钱币,却为何洒落的好像到处都是。初时,我知道钱币能买吃的,便开始留意翻捡,后来竟也攒了大半钱罐——母亲说,我要攒着给自己当嫁妆。

捡钱币,让我开心了好久,但听说陆续有人挖出了前人埋下的好几箱银元后,我竟看不起自己去一个个捡钱币这样的行径了。所以,我加入了村里挖宝藏的大军,但最终一无所获,也便慢慢丧失了那样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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