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平低垂着头,死死地扯着衣袖,一声不吭。
“你第一次杀我不成,又设计了第二次。你先恶作剧似的哄我吃了许多芥末,导致我味觉全失。然后带着小黑去深山玩耍,多日不归,让我顶风冒雪进入深山寻找,患了风寒。”方芷莨以悲悯的眼神看着一言不发的周念平,“我风寒咳嗽,服用小青龙汤来治疗,你暗地里加了细辛的分量。‘细辛不过钱,过钱命相连’,你想用细辛毒死我。提前哄我吃芥末失去味觉,是怕我察觉到细辛过量。”
周念平缓缓抬起头,嘴角处的笑容若隐若现,眉宇间却满是阴郁,如漫天的乌云,“原来师姐都知道。”
方芷莨幽幽一叹,道:“你无法想象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既钦佩又恐惧。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心思竟会如此缜密。我两次身中剧毒,差点死于你的手中,一次差点间接死于你手。”
“此话何意,什么是差点间接死于我手?”
“若不是你暗中算计,我当年在肃州墓园也不会命悬一线。”
周念平眉宇间的阴郁化为惊讶,“师姐不是在墓园日日以鲜血喂养长风才命悬一线的吗?”
方芷莨道:“我日日以鲜血喂养着长风,也日日服用着生血丹。正常情况下,就算整整一年割腕取血也不会伤及性命。只因两次中毒令五脏六腑严重受损,身体才承受不住。”
周念平神色惊痛,长大了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芷莨道:“即使没有在血河池畔遇难,我也活不过三十岁。早晚都会死在你的手中。”
周念平突然站起来,神色几经变换,又缓缓落座,竭力控制自己发颤的声音:“师姐既然都知道,为何还对我那么好?”
方芷莨微微一笑,道:“为什么?只因我那时的我是个好人啊。”
周念平哑然失笑,道:“这么简单的答案?”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方芷莨态度严肃,神情认真,直视着周念平的双眼,目光澄澈,如一汪清泉,“因为我是个好人,有再多的恐惧,也压制不住对你的满腔怜惜和疼爱。因为我是个好人,可以不计较你一次次痛下毒手,只在意你幼年丧母后的愤怒哀伤。因为我是个好人,不忍心看着你一步步坠入歧途,想要好好照顾你,唤醒你早已丧失的良知。因为我是个好人,自始至终都把你当成一个孩子,从未把你当做凶手。”
周念平歇斯底里地道:“你根本就是个傻瓜,明知我心存歹意也不离不弃,别以为我会心存感激,你这个天下第一大傻瓜。我呸,太傻了,你个该死的傻女人。”
“我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就是了。”方芷莨撂下笔,将画挂在墙上,“我很欣慰地看着你逐渐露出真心的笑容,看着你满心的恨意与戾气逐渐消失,看着你打开心扉,善待林渊和长风,看着你越来越听我的话,认真地读书努力地修行。也终于有心思调皮捣蛋恶作剧,那个善良的念平终于回来了。”
周念平心中感动愧疚,却硬着头皮嘲讽地一笑,尖酸刻薄地道:“师姐是最善良的人,以怨报德,君子风范,结果你却落得个血肉无存的下场。正因为你是仁善的君子,不惜长途跋涉采摘灵芝救助好友,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方芷莨道:“林珍儿也曾说出类似的话,你们都认为我死于非命是自找的,活该,不值得同情怜悯。”
周念平道:“难道不是吗?采摘千年赤芝炼制起死回生药,乃是逆天之行。你若肯狠心一点绝情一点,不去理会妖王的死活,又怎会死在常青山。你若肯由着长风自生自灭,也不会落得个被他封印尸骨的下场。”
方芷莨道:“我若狠心绝情,大可以由着你自生自灭。你们都是我的师弟,都是亲人,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放弃他。”
“哼,我可没求你理会我的死活,”周念平明明想痛哭一场,却由着一股怪异的心气作祟,继续尖酸刻薄着,“有道是吃一亏长一智,这么多年来,我算是看明白了,还是老祖宗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天借着你的手让我长大成人,就是为了赋予我为祸世间荼毒苍生的重大使命啊。”
方芷莨的神情本来颇为严肃,闻言不禁一乐。
“你笑什么笑,”周念平手拿银扇指着方芷莨,“你和我娘的遭遇无一不清清楚楚地揭示了一个道理,好人都没好报。世风不古人心日下,人与人之间就是互相残害倾轧,谁没有良心谁最歹毒谁就能活到最后。”
方芷莨道:“你倒是参悟出很多大道理。”
周念平哈哈笑了两声,起身在屋中转来转去,神情举止无一不透着一股疯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啃烂泥。弱肉强食,弱者毁灭,强者生存,歹毒之人就是强者。仁善就代表着懦弱可欺。”
方芷莨上前摁住他的肩膀,周念平大吼一声,甩开她的手,甚是蛮横无理,“懦弱可欺之人,就是强者眼中的蝼蚁草芥,方芷莨,我将你曾经的教诲抛之脑后,我抛弃了自己的良心,就是不想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师弟,”方芷莨的泪水在眼中转来转去,痛心不已。
周念平仰头大笑,越发地癫狂,“你伤心吗,震惊吗?我很高兴自己变成了一条毒蛇,这么多年来,我以纨绔子弟的模样掩藏着毁天灭地的恨意,我恨所有人,我恨这个毫无天理的人世。我恨我爹恨你的爷爷,你以为我答应太师父放弃阁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