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疏散,大雪初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有稀疏的车辙印记录着行人来时的路途。
陆向晚和谢瑶乘车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有穿着青衣的仆从等候多时。
来人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很白净,袍带系的一丝不苟,他身上虽然沾染了几片雪花,却没显出一丝凌乱,举手投足间满溢出恭敬和疏离之感。
向晚微微红了脸。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青色,该是凤栖宫最下等仆从所着的颜色。
而自己怎么说也是六品官员家的小姐呢。
虽是庶出,但自小跟随父亲出入里外,不说见多识广,见识也算不得浅薄的。
此时,一个凤栖宫最下等的仆从,就让自己紧张到手心冒汗。
她暗暗感叹自己真是没出息。
正胡乱想着,衣袖被拉了拉。
旁边谢瑶小小声提醒:“姐姐想什么呢,现下要换车子了呢。”
她一怔,抬头看到青衣仆从正微微弯着腰,朝她伸出手。
向晚有些慌乱地隔着衣袖搭上那人的胳膊。
下了马车,两人被领着钻进一辆更加宽敞的双辕车里。
进了车坐下,环顾四周,她有些惊讶。
车厢内部竟用的都是上好的云锦做内饰,灰色的锦缎上密布着精致的青云纹路,两个车窗边有锦光纱闲闲搭下来,帘外天光透进,车内亮堂一片。
向晚暗暗感叹,自己长到十五岁都没有坐过如此豪华的车马。
而且,这还只是来接宫女的车子。
按照邺城旧例,每年这个时候,凤栖宫都要进行一次大选,选择适龄、模样周正的外放官员子女进宫当差。
比如,谢瑶的父亲是军中护军,自己的父亲是建章县丞,都算是官门之家。
但因着是凤栖宫异姓家奴外放当的官,家中子女生下来就有月俸可以领取,到了年龄,女孩儿们要被送到宫里当差、孝敬主子,以报答历世不断的恩典。
对于这样的规矩,很多小富小贵之家的父母,其实是非常乐意的。
姑娘到了及弈的年龄送到宫里去,一来每个月有银钱可以拿,还能长见识、学规矩,以后出阁的时候,方便寻个好一点儿的人家。
二来,长得出挑的,存着别的心思的,可能在宫里遇到个门第高一点儿的,有幸当了妾氏、通房,就是一辈子吃穿不愁的造化了。
而陆向晚的心思不仅仅在此。
她素知自己貌美,从前在家还不到年龄的时候,就有远近几家的公子托人来打听是否许配人家。
如今得选入宫,她想做的可不只是个小小的宫女。
女人的美貌是最好的武器,她很小的时候就无比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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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天马车行的慢,一路上两个十五岁的女孩子都默契的不再高声言语。
约莫过了两刻钟,车子终于自宫里的角门进入,一路畅行,直直停到一处偏僻甬路处。
两人顺序下了马车,就看到十几个叽叽喳喳的同龄女孩子排着队等在那里,队伍前面站着穿藏蓝色宫袍的宦官,在一一点名。
“薛梓琴。”
一个素色衣衫的女孩立了出来,几个宦人审视的眼光立马跟过去。
“模样还好,就是身量不高,可还有哪位容华、美人遣了人来说宫里头缺人么?”
一个年龄略长、穿着黑金袍带的宦官立在一众宦人的前面,点评着。
旁边立马有小后辈应承:“嘉德殿的楚容华、迎春殿的许容华、倚兰殿的刘美人都遣了人来的。”
“那就分去迎春殿吧,这样的模样,许容华应该也是瞧得上的。楚容华偏爱手脚伶俐的丫头,你们也给留心着点儿。”
宦官一一吩咐,偏偏漏了刘美人的名字,底下的小后辈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着。
前阵子中军在邺城还没下诏书的情况下,只拿着帝都的诏命,就连夜奔赴绥安镇敌,这是一时疏漏,还是正式表明了立场投靠帝都,还没有定论。
而刘美人的哥哥,正是在中军任职的武卫将军。
假若他日中军一旦立场鲜明站队帝都,怕是这位刘美人也会受到牵连。
凤栖宫里,人人都惯会拜高踩低,因此这时候就默契地先紧着其他宫里的事情办了。
向晚刚下车在队伍最后面站定,旁边一个梳着单螺发髻的粉衣裳女孩儿就靠了过来:“你也是刚赶来的么?我也来晚了,刚刚被粱公公好一通训呢。”
向晚点点头,心里暗想,来晚一时半刻还要挨训么?
“哎,希望快一点儿点到我,还能赶上中午饭。”女孩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这个季节,晌午正有青铜锅吃呢。我最向往的,属宫里十二种应季果蔬、混着牛羊肉的什锦锅,从前在家,我们吃的什锦锅都只有六样呢。”
向晚迷茫的听她讲着吃食。
“我是北方人,白汤的锅子吃不惯的,希望宫里的能带点儿味儿,要是有酸菜汁勾兑的、或者是胡辣的就更好了。”
女孩儿话音还未落,向晚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袖子,抬头正看到为首的年长宦官指着自己,“对,就是你,你叫什么?”
“陆向晚。”
她声音细细的答道,然后看到年长公公点了点头,一双犀利的眼睛看了过来,嘴里点评着,“模样、身量都不错,就是不知道诗书怎么样?”
听到夸赞的话,向晚心里雀跃,面上仍是得体的回话:
“因为家父好魏晋辞赋,仰慕士子名流不羁风骨,向晚自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