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言官以来,无论是在主持朝政一言九鼎的宰相,还是带兵打仗威猛无敌的名将,都得承受言官们犀利笔头带来的重大压力。梦想相比之下,明朝的文官和勋贵们运气还是不错的,至少不用像宋时那样,只要天象稍变,亦或是御史群起而攻之,宰相就得下野让位。毕竟,哪怕是内阁杨士奇这样清廉自持的人,一个月也得挨上一两回言官的奏章攻势,更不用说毛病多多的其他人了。就好比张越这样年轻的,隔三差五挨上一板砖几乎是家常便饭。
然而,四月初的这一次御史攻势却是铺天盖地。事情的起头便是弹劾英国公张辅及其弟张鞔张规收容白净奴,兼且侵占民田,因而天子令有司彻查。而在此之后,紧跟着就是有人弹劾张越于武学中擅许幼官减免赋役,可由于张越的题奏早就送上去了,这擅自两个字自然就站不住跟脚,于是便有人弹劾他立武学是违反了太祖皇帝的祖制,连复立武成王庙这一点也被人拿出来说事。
这过没完,接下来,工部尚书吴中被人弹劾贪赃枉法,将修缮宫室的大木悄悄送给都知监太监杨庆建造府邸,彻查之后确有此事,吴中顿时下狱,一时间,原本就不齐全的六部尚书竟是又少了一个人。
接下来林林总总又被都察院翻出好几桩事情,一时间朝中人仰马翻,人人谈都察院毛色变,都察院的御史们连走路都昂首挺胸,那模样大令气势
只是,都察院分十三道监察御史,再加上不少巡查在外的巡按御史,人既然与,自然不可能人人都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弹劾风波中成为主角。眼看着同僚们连这些天被人讨论得最多的弘文阁经筵都比了下去,不少刚刚转为试御史的新科进士们不免有些着急。在馆选中被刷下的他们多半是没资格经筵的,可要是能赶上这一趟事情,那也就赚回来了。
于是,一干人等!l“纷按照各自的师执亦或是郡望往各处拜访,成日里在衙门也就是绞尽脑汁,甚至一改中午不外出的习惯,纷纷往外头跑,四下里探听消息,希望也能抓准线索替朝廷除害,早点把头上的这个试字去掉。于是,靠近玉河中桥的那成记饭庄,也破了只给五府六部送外卖盒子的习惯,顺应潮流又在后头辟了堂吃的地方。
这会儿,三今年龄从三十到四十不等的官员坐在那儿,面对着中央三盘菜发愣。中了进士听着风光,但大明的官员没多少俸禄,他们又可以说是穷京官中最低的一等,因而一连几日下馆子,这囊中已经是分外羞涩。这三盘菜中,一盘是豆芽,一盘是萝卜丝,一盘是炒鸡蛋,这还是成记饭庄,换成别家必定不愿做,毕竟这走路边小摊方才会接手的不值钸菜色。“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咱们可不是真的为了自个,要知道,咱们进了都察院这大半年,顾都宪事事过问时时教导,要是咱们不能做出些成绩来,这怎么对得起老大人?”
“是啊,谁能想到,那两个湖广来的竟然也揪出一件仓厂弊案来,(8生咱们什么线索都没有。~~梦想~~这一科广东取中的人这么多,可咱们……要是说出去,连张大人也一块丢脸!”
“你还真把张大人当成什么都能了。要知道,张大人如今麻烦也不小,武学的事被人盯上了。勋贵那儿就已经是颇有微词,再加上军官家里头的反弹,如今还有御史的弹劾。再加上武举事……我小时候倒是看过几本传奇,军户低人一等,投军建功也无人愿意……”
三个人都来自广东,尽管不是一个地方,但同时分在都察院,自然而然亲近了起来。在京师人生地不熟,平日里又只得那一天俸禄过活,他们在分派了职司之后去拜见过一回张越,得了指点,便一块找了一处地方赁下了宅子。只不过,京师大居不易,要不是想着这地儿多的是官员往来,利于打探消息,他们也不会花这个哉。
闲聊了一会儿,正唉声叹气的当口,那个瘦高个御史就看到伙计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眼见他从那宽大的黄杨木托盘上拿下来一碗红烧肉摆在桌子上,他不禁吃了一惊,慌忙摇头道:“你弄错了,咱们没点过这个。
“小的知道,是掌柜的看见三位光顾了好几天,每天只是青菜萝卜丝,还是个天才添了两个鸡子,所以让小的送碗红烧肉来。掌柜的还嘱咐小的说一声,小店的两位东主都读过书,知道难处,所以定下了这规矩,三位要走过意不去,以后还账也使得。”
这长长的一番话顿时打消了三人心中的顾虑,你眼看我眼,最后还是那个瘦高个起身郑重拱手谢过。等到再坐下来的时候,看着那一碗颜色鲜亮的大块红烧肉,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见其他两人也都是差不多光景,于是便伸出了筷子去。有一个人起头,其余两个自是不甘落后,不一会儿,他们便风卷残云地扫光了所有饭菜,这才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
吃饱喝足会账时,掌柜的果然是不曾算上那一碗红烧肉。一枚枚数出了几个铜板,三个人便一同出了店门,彼此打量了一眼,少不得露出了苦笑。说是个官,但每个月租房子的赁钱加上各项开销,又没有家里的贴补,他们还真是吃不起肉,这笔帐就算不好意思,也只能留待下回了。这三个老实人不是万世节那等人,在家靠的是几亩薄田的租子,在外靠的是俸禄,没一个有某人那样的好算计,或是卖字画或是合伙做生意,总还能积攒几个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