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翁婿又是师生,杜桢对张越的想法向来知之甚深,电光火石之间就迸出了一个念头。见其他人还在争论哪位公侯伯更合适,他就淡淡地出口说道:“既然从五军都督府里挑不出人,何必一定要让勋贵带兵?从贵州或是四川选一只兵马,然后选一个精通军务的人过去坐镇,名义则是协理麓川军务,岂不是胜过再派一员副将?”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文武相佐是历来战时的惯例了,不论是三次北征亦或是张辅南征交阯,总有文官随军参赞,但那只是参赞,勋贵毕竟是超品,哪怕是贵为尚书的文官,到那里也只是被支使得团团转。只不过,黔国公沐晟据说是敬礼士大夫,而且对于朝贵向来是极其热络,逢年过节,在座的这些人谁都不曾少过礼物。但问题在于,麓川不同于交阯,不同于蒙元,这地方寻常人都不熟悉,派谁过去合适?
就在一众人低头沉吟的时候,紧闭大门的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随即就是一个压低的声音:“各位大人,兵部职方司转来麓川紧急军报!”
闻听此言,杨士奇便朝侍立一旁的一个司礼监奉御点了点头,那中年宦官连忙快步到了门边上,开门接过了两份文书。转回来之后,他就捧着文书来到了杨士奇面前,双手呈上。看到这一幕,在座众人各有各的想法,只杨士奇不动声色地拆开瞧看,随即又递给了杨荣。等东西在众人手上传看了一遍。杨士奇方才轻咳了一声。
“这两份东西,一份是黔国公奏思任法‘屡侵干崖、南甸、腾冲、金齿,势愈猖獗,乞调大军讨之’;另一份是思任法言说土地被侵,如今只是派兵夺回,将派人进京请贡。”…。
尽管在座人人都说麓川狼子野心,但都是通军务的人,更明白元时曾经割据一地形同皇帝的麓川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先是争王位闹得分崩离析,后来因为大明朝廷的纵容,麓川属下多个土司投明自立,由是强悍一时的麓川只剩下了麓川、陇川、遮放等地。自思任法即位之后,这才有励精图治谋夺故地,然而,好容易才将南疆分而治之,怎能容思任法卷土重来?
“永乐年间,思任法曾经派使团进京,贡了六头大象,百匹骏马及金银器皿若干,因为这个,朝廷对于脱离勐卯前来归附的土官不再如以前那样动辄收纳。就是趁着这功夫,思任法才得以休养生息整顿内务,如今更卷土重来。思任法的进贡,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张越按捺再三,见谁都不开口,免不了率先打破了沉寂。他原本还想再说说平缅宣慰司大明版图上的重要性,可想想某些话说出来未免惊世骇俗,也就暂时搁置不提。他这么一说,当下又是好一番议论,但由于是黔国公沐晟一改之前说要退兵的奏疏,乞增兵麓川,众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从贵州四川调兵,合计一万入滇。至于领兵人选,则容后再议。而扈从天子巡边的军队则是须臾议定,扈从的人却有些争议不下。
一时众人各自散去。张越原本要跟尚书张本一同回兵部,却被杜桢叫住,于是和张本打了个招呼就留了步。待到别人走得远了,杜桢才问道:“你一直看着杨勉仁,可是在打他的主意?”
尽管早知道自个的心思瞒不过杜桢,但此时被完全拆穿,张越不禁笑道:“果然还是先生知我。一来是他知兵,二来是他和黔国公交情很好,三来,换一个人去,哪怕黔国公再好的性子,恐怕真正用兵也不会听。西南那种地方,不是历练年轻武官的地方,而且麓川军务错综复杂,又关系到缅甸的莽氏。先生可看过兵部新绘制的舆图?缅甸名义上是我朝臣属,但如今缅甸莽氏比麓川思氏其实更野心勃勃。思任法是强弩之末,打完了它还得考虑到缅甸那一头,即便缅甸暂时没有不臣之心,不能用兵强取,可也不能不图。”
这些话张越不好对别人说,但对自己的恩师兼岳父,却可以一股脑儿倒出来,而不用管杜桢是否会斥他离经叛道。果然,杜桢没再多问,只是让他晚上到家里来详细商讨商讨,随即就把他轰走了。
既然把心里郁积的事情说了,他自然是舒坦得多,一路步子也缓慢了下来,走着走着竟是发现空中飘起了雨点子。等到了宫门处,雨点子变成了斗大的雨珠,天地间一时间白茫茫的一片,连绵不断的雨砸得地上水花处处,,他竟是被堵在门洞里动弹不得,只得站在那里暂且等着。就在他心里不耐烦,预备找人去借雨具时,身后却有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急忙忙那个奔了出来,竟是径直冲了他来。
“张大人!”
张越原本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等那人摘下满是雨水的斗笠,他这才认出那竟然是曹吉祥。见他笑容满面地行礼问安,又说是前两天刚刚奉调回京,他顿时想起了一件事,心里颇有些异样。王振是死了,土木堡的口子不能说全都堵上了,但也至少封上了一小半,要是真的能挽了那场狂澜,无论是于谦徐有贞还是石亨曹吉祥,只怕是都没了那左右风云的力量。…。
“你这么快就调回来了?”
“这不是前头于侍御那通奏疏吗?张公公说镇守中官以后未必留着,小的还是回京来的正经,于是就对王公公提了提,王公公也就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