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栈一下子住进了十几位客人,吴巷老街的其他客羡慕又嫉妒。虽说所有客栈冬天雇的伙计都比夏天少了一半多不止,但柴炭米粮的耗费却总是一个大体数目,若是收支不抵,就只能拿之前的利润来充填。
眼见那个精打细算的老板褚云每日大清早就打发伙计采买大宗菜蔬肉食,又是买酒,他们更是恨不得到人家客栈把人夺到自家来住。
平素就爱撒泼的福临门饭庄老板娘胡二娘甚至借机到喜来客栈门前指桑骂槐,结果骂了两句,一个面无表情的汉子就疾步窜到她跟前,被那冷冰冰带着杀气的目光一瞪,她当即就被吓了回来。
这会儿,她就在自家小客栈门前唾沫星子乱飞:“那杀气腾腾的是客人?我看那是山匪倭寇还差不多!老娘见过的客人多了,还第一回看见那样凶恶的,简直就是一群打手!要不是怕伤了街坊的情份,老娘非到官府告他喜来客栈窝藏匪类!”
“胡二娘,既然这么说,你怎么还不去告?咳,谁都羡慕老褚家的好运气,可人都住了,你就是寻衅,人家也住不到你这儿来,还是省省的好!那天我去瞧过人家的马车,四面棉围子,那厢壁挽具都不是寻常的货色,一看就是真正有钱讲究的主!”
“哼,他运气确实够好了,九个人住店那得是多少钱?不过,那些凶神恶煞地家伙要是留着,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他那客栈招惹祸事……”
这边三四个人正议论得起劲,其中一个眼尖的陡然之间瞧见一辆马车正从街那头缓缓驶来。看到这情形,谁也没了闲磕牙聊天的兴致,都纷纷迎了上去预备招揽生意,等看清那马车上的标记,一群本地人方才死了心,旋即又好奇了起来。
本地首富杨家的人到这儿来干什么?
那马车堪堪停在了喜来客栈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小厮,随即又扶下来一个身穿青色衣衫颇有风度的年轻人,一主二仆径直进了大门,那马车却是转到了后头去停靠。此时此刻,包括先头吃过亏地胡二娘在内,众人竟是都跟了过去,离着客栈大门远远的看热闹。隔了好半晌,一个老掌柜瞧见喜来客栈的伙计范狗儿出了门,连忙开口叫了一声。
“范狗儿,杨家谁到你们客栈来了?”
由于暂时脱离了被解雇地泥潭。范狗儿此时兴高采烈。笑嘻嘻地说:“来地是杨家地姑爷。人家是特意来会友地。咱家客栈住地客人和那位三姑爷可是老相识。”
听到这话。立刻就有人斜睨了胡二娘一眼。幸灾乐祸地笑道:“二娘这回可是走眼了。人家既然和杨家姑爷相识。显见是大户人家。哪里有你说地什么山匪。还倭寇呢!”
胡二娘这会儿气得浑身发抖。仿佛连脸上厚厚地脂粉也禁不起这颤动。随时随地能掉下一坨来。恼羞成怒地冷笑一声。她便扯着尖利地嗓子说:“人家既然是和杨家地姑爷有旧。指不定立刻就搬到杨家大院里头去!谁不知道杨家大院盖在背风地地方。最是冬暖夏凉。有那样不要钱地去处。谁还会住在你们这破客栈里头!”
周围人原本还以为一向泼辣彪悍地胡二娘会骂街。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细细一思量不禁都露出了幸灾乐祸地笑容。而原本听了老板吩咐预备出去买酒地范狗儿也没了刚刚地气势。恼火地瞪着这边众人。忽然转身撒腿跑回客栈中。良久也不见人出来。这时候。人人都感到里头地情形被胡二娘一嗓子嚷嚷中了。嘻嘻哈哈笑了一阵便一哄而散。
方青虽说并没有出仕。但身在豪富之家。对于生活起居素来讲究。一入屋子。看到这所谓天字号上房靠墙一架大床。旁边是一个半旧不新地柜子。旁边盆架和桌子等物俱是俗气不堪。唯一稍稍值钱地就只有那张大梳妆台。
皱了皱眉之后。他就对张越笑道:“人家都以为大人如今在南京。想不到竟是已经到了松江府。这天寒地冻地天气。住这样简陋地客栈实在是太委屈了。若是大人不介意。不如到杨家暂住几日?方青虽不才。但家岳应该对大人此行有所帮助。”
尽管明面上看两人年岁阅历相差不少,但张越和方青几次交道打下来,却是摸透了此人习性,当下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既然说对我有帮助,那我倒正好有话想问你。我听这喜来客栈的老板说,杨家家道中兴,靠的是翻修祖宅的时候从地里挖出来的三坛金子。可是我问杨家如今有些什么产业,他却不甚了了
田地不少。要靠田地传家固然不错,但要靠田地占是难能,你这个姑爷应该对杨家的发家之道深有了解?”
“大人果然一如既往地明察秋毫。”
方青原本就没打算隐瞒,但此时张越开门见山就撂下了这个问题,他仍然有几分狼狈。生意场上讲究的是尔虞我诈,一点一点地揭开底牌,偏偏张越每次都喜欢直接把那一层锅盖完全掀开,要清清楚楚地看到里头地东西。尽管手中捧着的茶盏仍有几分温热,尽管屋子里烧着炭盆,但他仍是感到手指头仿佛冷得有些僵了,不自觉地低头垂目。
“杨家起家就是靠的出海卖了一船货。那时候杨家已经只剩下一座祖宅,结果我那位岳父大人把心一横,将祖宅典当了一笔银子到南边买了船,之后又买了当初在松江府再便宜不过地棉布,然后暗地里高价聘请老水手运到了琉球。来回路上极其艰险,但去时的满满一船棉布,回来地时候就变成了一坛金子。如是三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