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上,连绵起伏的山岭,苍茫壮阔的大地,目及之处却又都是悲凉。尚琰想起自己第一次登上长城的时候,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带敏敏来看看。他想了那么多那么多要和敏敏一起做的事,一起看的景,一起聊的话,现在却全都成了空。
人生怎会如此无常?那么多年爱着的一个人怎会是镜中月,水中花?那么多年倾注的感情怎会全成了泡影?就因为他喝了花酒么?那海棠怎也不喜欢自己喝酒?这个像极了敏敏的女子,她是那般伶牙俐齿,那般机智果敢。
“毓敏说,世子殿下是胡人,她不愿嫁。“
”殿下喜欢的杨小姐也许只是你自己心里生出来的杨小姐。”
真的是这样么?母亲总说江南女子多做作,可自己就是喜欢敏敏身上那股劲。打你一棒槌,再给你一颗枣。那棒槌也就不那么疼,那枣却是分外的甜。而海棠也好能作。你进了,她退了。她进了,却叫你退无可退。
这海棠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自己爱敏敏的心总是被她牵绊?想她炽热大胆的深情,想她目中无人的神气,想她听说自己要出门远行时那过激的反应,冷言里的不舍。难道是上天怜悯我?难道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换个人又何妨?”
真的可以么?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是啊,既然敏敏已经去了,既然上天送来了海棠。他何必还在踌躇,还在犹豫?他应该立即回到她身边,好好待她,惜她,他应该把敏敏所有的情与爱延续给她。他再不要抱憾终身,苦度人生。再不要蹉跎岁月,年华流逝。他要好好爱一场,真真切切地爱。
天空越发的白了,飘飘洒洒,扬下了雪花。尚琰既打定了主意,便交代了一些军中事务,安排了回程。牲畜都留在了宁夏,金银珠宝也装载好了马车。想着和护卫队一起行进过于缓慢,尚琰就带着朱开单独乘了一辆马轿,带走一箱金银先行出发。
朱潜骑马随行了二十多里路,才被尚琰连连的“留步“喝住马来停住了脚,眼睁睁看着他带走那箱沉甸甸上万两的金银绝尘而去。那箱金银并非北元的进贡,而是他处心积虑积攒已久的私银。
朱潜一直以为尚琰文弱,感情用事,却没想到他竟也心思细腻,严谨缜密。尚琰拿了他报上来的各类数据,竟又找人去点了军中士兵人数,丈量了田地房产,还下库房清点了金银,逐笔逐条都要核查。
近年北元孱弱,边防未免也松懈了些。老兵退伍了之后,新兵并没有按缺数补进来。而连年开垦的荒地渐渐有了富余,多余的杂粮易给了内地。一边省军饷一边挣粮钱,仅仅这两项大数,一查出来可就有近万两。再一清点库房,尚琰就更笑了。实际数目比账面多得令人发指,不但但是银子,更多的是金子。可见朱潜平时有进账有收入却未登账册。而在他来之前,朱潜也未想到他竟会查账查得如此细致,连多余的钱两都没知道藏起来。
尚琰责令他重新做了账册,把多余的金银整了箱子全部没收。贪污可是重罪,依律办,这一箱子可够朱潜身首异处了。何况,他亲弟弟朱能还是秦王身边的贴身侍卫。若是吃个连坐,只怕他两兄弟两家子都死无葬身之地。
但尚琰只是令人把箱子搬上他的马轿,什么话也不说。朱潜这下小命被他捏了去,再不敢张口闭口“你父王关照说“,”你父王来信说“。只怕尚琰一个不高兴,越过秦王直接跟朝廷参他一本,他就全玩完了。尚琰看他谦和了很多,心里也是快活得很。不过这么大一箱子金银,他也不想带回府里去,他也动起了歪脑筋。
离西安还有两日路程的地方,有一片桦树林。尚琰让朱开在密林深处挖了个坑,把那箱子偷偷埋了进去。敏敏家的变故总让他无法安心,想她既是他的世子妃,怎会说抄就抄,说杀就杀?父王一直在京师傍在皇爷爷左右,如何就护不了?这箱子如今埋下去,也许永世都不再开启,但万一有什么事,恐怕就全靠它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