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呦是一个生性疏懒淡泊的人,即或是秋凉馆重开那天,她也没打算要出到前厅去接待任何人。
秋凉馆后院和前院之间还有一个中庭。前厅最大,中庭最小,后院次之。虽然前厅已经足够热闹,但是,躺在后院里的沈鹿呦并没有被打扰。
秋凉馆的后院沿墙几间房,是沈鹿呦和沈双生前居住,此外还有一圈回廊。院中除了几十盆盆栽花,就只有一株栀子花树。
这株栀子花是沈双幼时亲手栽下,栀子花开时,芳香馥郁,沁人心脾,秋凉馆内满馆皆香。树下常放一几一榻,供人休眠。
重开那日,前厅热热闹闹,沈鹿呦就歪在后院栀子花下的竹榻上,独自乘凉赏花。即使高伯遣人通知她,说王上、王后还有长公主到了,沈鹿呦也没有动。
虽然决定重开秋凉馆,但那并不意味着,她会像所有酒肆茶楼的老板娘那样,兢兢业业,经营打理这个会馆。
高伯自然也不敢对她提任何要求,一来,沈鹿呦才是秋凉馆馆长,二来,沈鹿呦没有丢下会馆,骑着她的小鹿跑掉,大家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指望她来前厅接客。
但是,来了贵客,高伯还是要派人通知这个馆长的,所以,后来,高伯再派人通知她,默王也到了。
却没想到,沈鹿呦居然出来了。
高伯自然很高兴。因为王上和默王所在的那间雅间,气氛着实尴尬,任谁都可以嗅出,这两兄弟、两王之间的不和与隔膜。
王上问什么,默王都是沉默以对,王上给默王敬酒,默王也只当自己又聋又哑又盲,只管在那里自斟自饮。
沈鹿呦出来救了场,虽然她的话也不多,也几乎是一直在自斟自饮,但是,她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视线,加之后来小天怜又和她喝得热火朝天,雅间里才有了些暖意和乐子。就连默王脸上也忍不住生出笑意。
再后来,小天怜拎着酒壶和酒杯,嘴里喊着二哥,去给默王闾丘渐敬酒,默王竟然也喝了。
闾丘羽趁机再次给这位王兄敬酒,默王刚喝过小天怜的酒,一样是叫他二哥,喝了王妹的,不喝王弟的,说不过去,默王犹豫一下,也就喝了。
为此,王上闾丘羽格外高兴,提议在场人一起喝一杯,小天怜和大家一一碰杯后,还是坐回了她鹿姐姐的怀里,二人最后一碰后,众人举杯饮尽。
王上临去时,又叮嘱了默王几句,默王的面色起码没有当日在湖边时那么冷漠,那么难看了。
闾丘羽最后扛着小天怜,是高高兴兴离开秋凉馆的。这就让高伯心满意足了,他们秋凉馆的宗旨不就是这样吗?要让每一个客人满意而归。
一国之君的满意,对秋凉馆来说,是最高荣誉啊!
这些都是高伯在一旁对闾丘家两兄弟观察所得,在座的沈鹿呦反而对这一切无所感觉,就连王后周致和她说话,沈鹿呦也只是漫应一声“哦的”了事。
沈鹿呦全副身心所在,都是对面那个人,那个沈双为之而死的人——默王闾丘渐。
只可惜,那一天,默王离去也很快,闾丘羽刚走,他也告辞了。而且,从始至终,默王闾丘渐没有说过一句话。
送走默王,沈鹿呦又回到了后院,躺在栀子花下,她脑海里,满脑子都是沈双。
沈双生前,很喜欢这样躺在栀子花下乘凉。那时,沈鹿呦就在栀子树下的石几上放一个木盘,盘中浇上浅浅一层清水,水中置上一个象角红泥小火炉,炉中搁一块红木炭,炉口温上一壶清酒。另外再备两碟小菜,两个小酒樽,两双筷子,小小一张石几就摆满了。
虽然,大多时候,沈双拾箸把盏不过是看在沈鹿呦忙碌一番的份上,应应景而已,小菜只是偶有饮食,杯中酒也多是润唇而已,但沈鹿呦却依旧快乐地常备不辍。
如今,沈双不在了,沈鹿呦却依旧让那张石桌照样摆着酒菜和两个酒杯,两副碗筷。
沈鹿呦很享受和沈双在这株栀子花下的时光,她趴在凉榻边上,有时候和沈双聊天,有时候听沈双读诗,有时候她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双。
沈双在院子中的凉榻上睡着时,她就蹲在榻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双沉睡的面容,听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有时,熟睡的沈双会突然打起呼噜来。初次听闻时,沈鹿呦吓了一跳,后来,每逢沈双打呼噜,沈鹿呦就忍俊不禁想笑。
她要么用拳头堵住嘴巴,把笑声堵在嘴里,要么就飞快地跑远,然后前仰后合地笑个够,再蹑手蹑脚回到沈双榻侧,重新蹲下,再次全身心地将自己投入聆听之中。
沈双起起落落的呼吸声于沈鹿呦来说,仿佛仙乐一般美妙动听。这样的夜晚,于这仙乐之中仰望星穹,沈鹿呦心中总会渐渐充盈起对上苍的感激之情,与沈双在一起的感动与满足是如此的丰沛激荡,好几次令她潸然泪下。
后来,沈鹿呦发现,很多时候,闭着眼躺在栀子树下凉榻上的沈双其实并不是在睡觉,他不过是躺在那里闭目养神,闻着栀子花香,神游天外。
于是,沈鹿呦会去摘一朵栀子花来,伏在榻侧,轻轻扫描沈双的眉,一遍一遍,不知厌倦。
她不止一次地,发自内心地对沈双说:“你的眉真好看!”
她曾经声称,她已经数清了沈双有多少根眉毛,并真的报出了一个数字,可惜沈双不信,笑着说:“眉毛怎么可能数得清”。
为此,沈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