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宫前庭,晌午时分。
王后周致坐在檐下,裹着一件黑色的绒氅,面容憔悴苍白,看上去比一个多月前瘦了很多。
自从上次从太师傅抱一府上回来,周致就病倒了,二殿下闾丘闵幽被滑国王上齐浩天留下做质子的事情,让周致感到痛楚不堪。
周致一个多月来一直卧病在床,没有外出瑞香宫走动过,太医院的宴秋水日日来为周致把脉开药,悉心照料王后周致,周致的身体才逐渐好转,最近刚刚开始下床走动。
今天阳光很好,杜嬷嬷逼着周致出来檐下坐一坐,晒一晒太阳。
庭院里有十几个穿红着绿的宫女和小公公在忙碌着,他们在杜嬷嬷的指挥下,或独个抱,或两人抬,或数人合作,正将一盆盆花从暖房搬到庭院花栏上去。大伙儿合作搬动着,都尽量小声小气,尽量做到安静。因为都知道,王后周致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这几天才刚刚恢复,仍需静养。
四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双臂张开,跟在那些花盆后面,在人群里奔跑穿梭着,像一只飞翔的小鸟,“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个院子里,虽然满园春色,却只有三殿下闾丘云在是快乐而喧闹的。
王后周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三殿下闾丘云在,看着三殿下小鸟一样飞来飞去的快乐身影,周致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样子。
二殿下闾丘闵幽不像三殿下闾丘云在这么爱笑、爱闹,即使只有三、四岁年纪,二殿下都要将自己装成很老成持重的样子。
二殿下闾丘闵幽自小就总是和周致说,他最崇拜的人是父王,他希望自己长大后能像父王那样,为国出力。而今,他真的像他的父王闾丘羽一样,年仅九岁就质子滑国了......
周致想到这里,一阵心酸,眼看着泪水就要涌出了,她赶紧将目光从三殿下闾丘云在身上挪开。一抬头,却看到屋檐上立着一只黑色的小鸟,那只小鸟正朝着院子里探头探脑,啾啾地叫着。
二殿下闾丘闵幽自小就喜欢用弹弓打鸟,练就一身好准头。在二殿下刚学会弹弓时,也是这样一个春天,周致蹲下身,搂着小小的二殿下,指着树上的小鸟对二殿下闾丘闵幽说:“闵儿,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盼母归。’春天,是鸟儿繁殖的季节,小鸟每天在巢中等待他们的母亲归来,为它们喂食......”
小小的二殿下听完周致的讲解,自此以后,真的不再在春天打鸟了。
可就是这么好的二殿下,这么好的儿子,那些打鸟的人,却不管她这个做母亲的在巢中等待孩子归来的心情,打掉了她的二殿下......
滑国王上齐浩天要百万两黄金才肯交换二殿下闾丘闵幽。
百万两黄金,清空整个国库也没有这么多黄金,除非把翼国卖掉......
周致的心里一阵阵地心酸疼痛起来。
庭院的花栏上已经摆满了花盆,大大小小,有几十盆之多。花枝上大多只挂着绿绿红红、蓝蓝紫紫的叶子,连花骨朵都还未见。
有十数盆花因为盘根错节,过于硕大,所以没有被摆放在花栏上,而是被搁置在花栏前的青砖地面上。
从入春开始,原先搬入暖房中的各色鲜花就被分批分类地从暖房移至庭院之中,今天是最后一批了,清一色的兰花,有君子兰,蝴蝶兰等。
花盆摆放妥当,其余宫女和公公都退下了,只采儿和芹儿留着。
采儿拎着花洒给各花盆浇水,芹儿拿着剪刀正准备修剪花枝。有一条花枝长得有些冒,有些斜了,芹儿正要剪掉,周致想出言阻止,却咳嗽起来,急得双手乱挥乱舞。
一旁的杜嬷嬷却已明白周致的心,赶紧让芹儿停手,留着那条花枝不要剪。
周致慢慢在咳嗽中缓过劲来。眼睛却忍不住还是潮润了。
这个春天,这个院子,上上下下的景致,总是让她不断地触景伤情,想到她的闵儿。
任何一条花枝,都是花树辛苦培育抽发的孩子,任何一条花枝的断折,花树都会疼痛伤心。
闵儿是她身上长出的一束花枝,闵儿被剪枝的痛,她无法承受。
周致坐在阳光里,将心情慢慢缓解一会儿,起身准备回房间去。院门处忽然风风火火进来一个少女,肩披一件藕荷色披风,身材高挑挺拔,在一院春风中,如一枝清荷亭亭玉立。双眉如黛,两眼如星,肤色如水,正是即将及笄的天怜公主。
“倾珞,你来了?”周致看到天怜公主,强颜欢笑着,朝天怜公主招招手,示意天怜公主过来。
天怜公主也看到了屋檐下站着的周致,她加快步伐走向周致,嘴里却已经急不可耐地嚷嚷起来:“王嫂,你听说了没有?云在要被送去雪国做质子!”
恍如一个惊雷在周致头上炸响,刚刚起身的周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杜嬷嬷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周致,天怜公主也跨步上前,和杜嬷嬷一起架住王后周致。
“小姐!”、“小姐!”
“王嫂!”、“王嫂!”
杜嬷嬷和天怜公主一声声惊叫着。
采儿和芹儿也围了上来,叫着“王后!”、“王后!”
好一会儿之后,王后周致慢悠悠地醒转了过来,芹儿已经捧来一杯蜂蜜红茶,为周致喂下。
杜嬷嬷劝周致进房间休息去,周致却抓着天怜公主的手,急急地问她:“倾珞,你说什么?你说云儿要被送去雪国做质子?你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