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全是。”弯了弯唇角,仿若昔日的无辜又亲和的微笑在突然之间重新回来,石袖道,“我本来以为,我从明镜局回来后此生都不会再提及此事。”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石袖。
已是暖春,即便深夜也再无料峭寒意,但苏蔷却觉得一种冷意从心底弥漫开来,能冻僵这世间所有温暖的一切。
而她,竟曾是雪上的霜。
浣衣局一直在闹鬼,可是,谁才是真正的鬼?
是死去的阿吉,苛刻的厉姑姑,怪异的白发鬼婆,狠毒的赵越,伪装的石袖,还是不明真相便推波助澜的自己?
“我知道你很心寒,也一定会觉得我心狠手辣恩将仇报,但你不是我,不理解也很正常。”见她半晌无言,还是石袖打破了沉默,语气也已然不再那么张扬,“若是你想去明镜局揭发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今晚我对你说过的这些话,我绝不会再说第二次,无论对谁,无论在哪里。”
不知何时,外面似乎起了风,很暖,却穿过窗子吹了进来。
烛光悄无声息地开始晃动,蓦地熄灭,掩住了方才的一切光明。
看着眼前眉眼模糊的石袖,苏蔷默然转身,没有留下半个字。
已与她无话可说,但苏蔷很清楚,这件事在婆婆决定自缢时就已经了结。
石袖没有去追她,因为她也很明白苏蔷不会那么做。
她不会因为曾经被恨意迷失的自己而断定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不会因为隐瞒与欺骗否认她对浣衣局的劳苦功高。
更重要的,苏蔷不会因为她而毁掉婆婆以死相抵的价值与厉姑姑的一番苦心经营。
这不是纵容,而是无奈之下的成全。
鱼死网破固然能彰显人间正义,但于厉姑姑,于死去的白发婆婆,于刚刚稳定平静的浣衣局又有何好处?
她没有更好的选择,甚至别无选择。
回到北六院时,织宁已经将东西帮她收拾整齐了,见她失魂落魄地回来,只当她也舍不得,连忙跑着迎了过去,还没开口自己却先哽咽了几声:“阿蔷,你怎么出去了这么长时间?我等着等着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穿的少了吗……”
“没有,只是方才吹了风而已。”指尖感受到从织宁手上传过来的暖意,苏蔷稍稍回了神,唇角泛起一丝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东西不拿没关系,可还没和你道别,我怎么会走呢?”
织宁嘟着嘴,红着眼睛:“我就说嘛,怎么着也得让我去送你过去认认路,以后也好去看看你嘛。”
“好了,都是在宫里头,想见面还不容易?”苏蔷抬手将她额前的刘海抚到耳后,看着她亦是不舍,顿了顿问道,“阿宁,你会不会怪我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织宁摇着头,忙道:“怎么会,你能去明镜局当差是天大的喜事,我怎会怪你?我只是,只是心疼你,你走了之后我还有阿岭和许诺陪着,可你去了明镜局就只有一个人,万一她们像赵越欺负咱们那样欺负你可怎么办?你总是糊里糊涂的,天冷了也不知道加衣裳,若是得了风寒怎么办?而且我听说明镜局有自己的小膳堂,你如果吃不习惯又怎么办?”
听着她的絮絮叨叨,本就不善言辞的苏蔷一时语噎,竟不知说什么才算是安慰她,只能轻轻地揽过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
人生而伤离别,可有多少人伤的是自己的寂寞,又有多少人会忧伤别人的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