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火皆由奴婢的疏忽而起,惊扰了大家,更险些将贵人陷于危险之境,”垂着头,苏蔷掩面低泣,“奴婢有违泉姨嘱托,更有负琉璃信任,还望泉姨重责。”
因着方才一片混乱,一直在指挥救火的泉姨虽看见了她,却无暇与她说上一句话,灭了火后又立刻被姓王的护卫赶着出门,正对这场突然而起的大火有些疑惑的她此时见苏蔷突然跪在自己面前,堪堪被惊了一跳。
正准备穿过前院出门的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停下了脚步,都想对大火的真相一经探究。
还未待泉姨开口,正守在门口以防止动乱的王侍卫已经察觉到了里面的扰动,将大门留给剩下的三个护卫,挤过人群进了里面。
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蔷,王护卫环视了一圈周围,怒斥道:“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现在,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为帮着竹苑灭火都惹得一身狼狈,却见他此时非但不感激还恶语相向,心中皆是愤愤不平,但也知道他们是从京城来的人,都敢怒而不敢言。
竹苑陷入一片静寂,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正在泉姨弯腰要将她扶起时,突然从东厢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出口便是狂言?”
语气里含着几分虚弱,却依然能震慑人心。
循着声音,众人纷纷向东厢房望去,只见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站着一个一袭蓝衫的年轻男子,虽神色疲倦,却玉树临风。
姓王的护卫脸色大变,而待一直守在东厢门口的护卫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那年轻人跨过门槛,穿过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苏蔷扶起,对她微然一笑,温润眸光中尽是温柔。
“王兄弟还是火爆脾气,不过你这一声怒吼,正好打断了我的噩梦。”缓缓地将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到王护卫身上,他虽依然保持笑意,但却语气渐冷,“但是,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你让他们滚,可是想在琉璃别宫横着走吗?!”
时至今日,已经是她来到琉璃的第四年了。
四年前,她十三岁,被唯一的姨母从百里之外的许城卖到了赢州的琉璃别宫。
那时,琉璃别宫招买宫女的告示贴到了许城城的南墙之上,她的姨母进城时看到了,一回家便问她是否愿意试一试。
她知道所谓的一试便是一世,心中更是舍不得自小便对她视若珍宝的姨母,然而刚挨过姨父一顿辱骂的她将姨母的无奈与愧疚尽收眼底,仰着小脸笑着答应。
一百里路不长也不短,但姨母带着她将最多两日步行的距离走了五天,那是自从爹娘去世之后她印象中最闲暇舒适的时光,一路上的秀丽风景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很顺利地,只想花最少银两买来不论贵贱出身的宫女的琉璃别宫将她录用。
她没有看到姨母离开时的背影,但知道她就躲在不远处悄悄目送着她,所以苏蔷极力控制自己不去伤心与迷惘,只希望姨母能走得安心。
一晃,便是四年了。
琉璃的生活远比当年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几乎等同冷宫,很多规矩都形同虚设,更何况自从三年前掌事,她甚至开始喜欢与依恋这个地方。
读书多了,有时会有些恍惚,兀然想起眼前高耸宫墙外的陈年往事,总觉得恍若隔世,但阿爹的冤死却是她心中越来越清晰的记忆。
阿爹还在世时,与阿娘一样地开明,从不逼迫她苦练女工,反而教她读书识字。她知道阿爹是许城的仵作,勘验现场检查尸身,做着最神秘而关键的差事,所以一直以他为荣,暗自发誓长大后要与阿爹一样地为人伸冤替人昭雪,纵然当时仵作的身份低贱而卑微,从小她便因此被人耻笑与嘲弄。
直到十二岁那年,阿爹突然向衙门提出了辞呈,然后便休养在家。一个月后,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冲进了家中,将在晚饭桌上的阿爹强行带走。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次竟然是最后一次在家中与阿爹相见,甚至还有些不明白为何县衙里那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叔叔们为何会突然这么凶恶吓人。
只隔了一日,阿爹顶着暗中受贿包庇凶犯验尸造假知法犯法的诸多罪名被处以死刑的消息便传到了家中。
在狱卒大叔的家中求了许久,她与以泪洗面的阿娘才终于在阿爹问斩的前一夜见到了几乎被严刑折磨成废人的他。
“阿蔷,爹是被冤枉的,不要怪我,照顾好你娘,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那是阿爹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嘶哑而绝望。
她压抑着哭声听话地将同样濒临绝望的阿娘拉回了家中,突然意识到她和阿爹还有那么多话没说还有那么多事没做,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阿爹甚至没有撑到被押赴刑场便在狱中撞墙而死,用仅剩的精力维护了最后一点尊严与呐喊。
阿娘以要撞死在县太爷家门前为要挟保住了阿爹的全尸,不惜砸锅卖铁地将阿爹风光大葬。
从阿爹入狱至下葬,不过短短四日。
官府甚至没有阿爹受贿的证据,仅凭凶犯的一面之词,阿爹便被定了死罪。
没有人不怀疑其中的猫腻,但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阿爹的冤屈。
不仅是因为她深信阿爹的为人,更是因为她亲眼见过阿爹为那桩河中女尸案写下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