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卓音带着沉沉的心事和天帝一起回了天宫,白羽的传音入密她还记着,那她便在天宫里等着,看他要做何解释。
润玉知道白羽随后就会前来,便陪同卓音一起在抚仙宫里等着,他没有卓音那般急躁,左右这结果于他都是可以接受的,因此他只是安然落座,一如往常在省经阁一般,覆手变出滚滚煮沸的茶壶,浇烫过面前小巧的白瓷茶杯,递到卓音面前,她心不在焉地接过温暖又泛着茶香的杯子,在手里来回摩擦着,显然没有润玉那么好的兴致,只见他又接着细致的冲泡着茶叶,末了还过滤上一遍茶末,功夫颇为讲究,不疾不徐,从容淡定。
也就在此时,随着一团白气在殿内汇聚,白羽旋身而来,只是刚一露面,一只白瓷茶杯便直直冲他面门飞来,手法迅速准确,丝毫没有留情,他堪堪一个侧头,茶杯“砰”地一声砸在石柱上,完美碎裂在地上。
润玉正泡着茶的手顿了一顿,看这眼前的阵势,让他忙不迭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此女日后可惹不得。
“师姐,你与我置气便是,与这茶杯置什么气呢。”白羽急忙走上去,陪着笑脸,他知道自家师姐的脾气,对自己人才会这样怒气外露,若是她一点脾气都没有,那他才该害怕了。
卓音见他笑得无辜灿烂,就更想上前痛打他一顿,但也生生忍住,给他个机会听完他解释再看要不要下手,她直接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可知当了这鸟族族长,再想回到上清境那样潇洒自在的日子有多难?”白羽一向最看重自由逍遥,她想不明白是怎样的理由会让他甘愿放弃无拘无束的生活。
听罢,白羽收起玩笑的脸,十分郑重其事,他在卓音和天帝面前站定,随后,他单膝跪下,像是表达尊敬,也像是表达对自己今日未先知会一声的抱歉,眼神坚定的先看向天帝,认真说道:“陛下,白羽今日打乱计划,师姐并不知情,若陛下要降罪,冲着我来便是,莫要怪罪师姐,更不要因此对师姐产生误会。”
“我何时要你当好人!”卓音忍不住又想说他。
白羽急忙安抚她道:“师姐且听我说,白羽确实一向自翊,此生要为自由而活,可今日让我为之放弃的理由,是源于儿时一段从不曾提起的过去。”
卓音乍一听有些不解,这家伙的儿时,不也是她的儿时嘛,大家一起长大,左右这一世她不过是长他五百岁罢了。
“当年,师尊在凡间水湖的芦苇丛里救了我,把我带到上清境,在那之前,我的母亲曾拒绝与魔界联姻,和父君逃离鸟族,她与父君那时已经有了我,后来鸟族杀手一路追杀,父君为了保护我的母亲,被他们折磨致死,”白羽低头,闷闷地说道,他想起那个夜晚的画面,父君推搡着让他和母亲快走,他们躲在地板之下,生生看着父君至死都不说出他们的下落。
“后来母亲养我到两千五百岁,原以为可以平安度日,却终是没能逃脱鸟族爪牙,被他们抓住,母亲把我藏在芦苇深处,自己也死在了鸟族手里。”他有些迷茫的抬头看着卓音,似是陷入了那些自己许久不敢回想的回忆里。
润玉看着他一脸哀伤迷茫,也使他想起自己的生母簌离之死,那种母亲生生离去的痛苦,他是明白的。
“我竟从不知道你拜师前的事情。”卓音从来不知道白羽有过这样一段惨烈的过去,听罢,一时间陷入震惊,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只是记得刚入师门不久便多了个小跟屁虫,成日里粘着她和清城,忽然,她又忆起小时的白羽时常发梦魇,每次都是她陪着他,给他吹笛子助他安眠好梦。
“自从被师尊救起,彻底脱离了鸟族,入了上清境,我便把那些事全都埋在了心里,虽不曾提起,但我小时就立下过誓言,待学成那日,定要重回母族,为我母和我父报仇。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上清境的五千年,已经让白羽放下了仇恨,只盼有朝一日,若能亲掌鸟族,定要让鸟族在我手里重新洗牌,破除旧治,摒弃恶习,唯恐如此,才是真正告慰父母之元灵。”白羽从迷茫中走出,说及末尾几句时,眼神清明坚定,他看向卓音,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衷心。
润玉不禁在心中感叹,放得下仇恨,也就放下了执念,这个道理,他在经历了那许多前尘往事之后,已经了然于心,他带在几分欣赏看着眼前的少年,鸟族能得这一位智勇双全的族长,日后才会局面一新,步入正轨。
“对不起啊,小白。”卓音的声音里有些哽咽,他的一番话,真正让她觉得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和清城后面的小跟屁虫是真的长大了,他从痛苦的往事里放下仇恨,说自己要一统鸟族告慰父母之灵时,已经让她倍感欣慰和心疼,对于今日他的行为,她也彻底理解了他的苦心。这样想着,她默默向他伸出手去,像儿时许多次吵架打闹之后寻求和好那样。
白羽见不惯她眼眶湿润的样子,只想逗笑她,声情并茂地说道:“师姐,都说长姐如母,可多亏了你这许多年的照顾。”
结果她一听就很想炸毛,朝他伸出去的手也顿时握成拳头,往他肩头就是一锤:“你真的很恼人!”卓音没好气地笑了。
润玉看着他们的互动,笑着摇头,手里不觉为他们俩斟满了茶递过去,可这时,他突然觉得此刻的相处竟有些像那凡人家里的姐姐和姐夫,弟弟在一旁开解和打闹,气氛融洽,岁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