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过几句经文后,影子和尚忽然把话锋一转:“优佛陀走了。所以我来晚了。”
“蒿草中的佛陀真识总有耗尽时候,在我落入幽冥第三天,这段真识终到油尽灯枯境地,佛陀散去前再显金身,与我交谈片刻。”
“寥寥数言,醍醐灌顶,佛陀散去,和尚却隐约尝到菩提滋味...”影子和尚面带微笑,把自己在幽冥的经历说出。他人浮城中,面对墨巨灵,这番话却是讲给城外同伴听的:“之后我静悟七天,将菩提滋味化心中明慧,之后起身赶赴祟祟山,结果耽误了此间战事,来得晚了、和尚错了。”
影子和尚对面,墨巨灵的脸色变了,和尚念的不是经,可他声中法力不减分毫。
随口说话,也有经法之力,即便天理也做不来。墨巨灵尚还需借住‘宇宙调’来扩动魔音,和尚却白话、经法等同之。
他所言,即为经;他所想,即为法!这是怎样的境界?所幸和尚现在的力量有限,想是他的修为远未恢复之故。可境界摆在那里,恢复修为只是磨时间的功夫了,假以时日,此僧必成大患,非得及时扼杀不可......
天理虽是强敌,但他的见识了得,所料不差。
优和尚‘临行前’再显身,这段真识所带记忆不多,没办法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地去做点化,但又何须过多言辞,一段真正佛陀思识即为一段真正光、一缕真正香,光明耀于目香清静于心!和尚送‘他’最后一程,能感受和体味到这佛光与禅香,远胜破经万卷!
和尚的记忆尚未恢复,但心底重开清明。
论本领,影子和尚确是逊于盲眼僧、天真大圣、剑域主人这些人。可这不是说他本领不行。正正相反的,当盲眼僧走后、正是这位影子和尚撑起撑起摩天古刹,独掌佛光暖耀人间。他曾让万家生佛让天下得惠!当年西海邪庙中,就连那杀猕归仙残魂郎齐都说:你全盛时。我唯一活命机会就是跪地讨饶求你能心软。
重开心底清明,在别家修士来说不过是心境更坚固些、心智更聪慧些,可是对影子和尚而言,却是花开见佛、举手齐天。
以前他只是个迷迷糊糊、修为不错的和尚,如今他却是行走于人间的尊者。
往日的光芒万丈,不会理会迷糊和尚,但会很快重聚于人间尊者。和尚已经找到了回去的路。只差:时间。
陡然间,天理的歌声暴涨,全力催动魔音,务求诛杀和尚于今日。
和尚的元修不足。他的禅音威力与入魔不听的金铃狂笑相若,两人联手,墨巨灵依旧胜券在握,时间会拖得长一些,但他仍有把握在归阵时刻到来前杀尽强敌。
歌声苍凉且浩瀚。于瞑目天都中回荡不休,不可见的魔音之杀,开始急攻猛打。
和尚说完了事情,又开始念经,说闲话也有经文力量。不过和尚木讷,平时不善言辞,不念经的话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聊的。
影子和尚的经法没语气、没顿挫,白开水似的调子,声音里满满慈悲本意。慈悲源于心,本就和语气无关;
魔女的笑声和铃声急躁,始终高亢,凶悍如刀。
一慈悲,一凶狠,一为苏景的第十三魂,一为苏景的结发妻子,咬牙苦头墨巨灵...又是盏茶功夫过去,天理的歌声越来越嘹亮,无论铃声笑声还是经咒声音都被牢牢压制,和尚与魔女犹自强撑,但已摇摇欲坠。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声音突然闯入浮城内:
悉悉索索,很轻微,寻常人的耳力都难以捕捉,只有修为足够火候的好手才能听到,只有曾入世领悟自然的大修才识得这个声音:破土、发芽,种子生长的声音。
声音闯入城中,但它来自城外...苏景身前,三尺处,一盏轻芽儿钻出地面,凭空出现的嫩芽生长奇快,拔梗、开叶、结苞、花开绽放,前后一息光景,一朵葵花长成了。
花如盘,鲜黄明艳的葵。
花开一瞬,花盘微颤,数百花籽洒落入土。下一息,数百嫩芽生长、成形、花开、落子,一花再生数百花,如此往复,就那么一息再一息,短短一会功夫,以苏景端坐之地为心,浩瀚花海绵延铺展,猛扩远方。
花海铺展于战场,花儿不伤人,只是最最普通不过的向日葵,只懂得生长,其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杀猕阴兵不管、身边有花长出他们一刀扫过,砍翻一片。
可生命之韧其实刀剑能足够斩断的?被砍断,再生长,被连根拔起,又有新的种子落入泥土,再生根又发芽......
一朵花生长、开放的声音,细弱不可闻,但千枝、万枝、万万枝呢?当目光所及每寸地面上都有葵花招展,当连绵花海同做招摇的时候,那悉悉索索的生长声音,早已贯彻天地、席卷浮城!
看似再普通不过生命,却是天地自然、诸天神佛所有伟大力量存在的最终意义。花海之声即为生命之声、生命之声即为金乌之声,最最直白也最最辉煌的声音,它不是法却远胜诸般法术。
生命音,生长声,惊涛骇浪一般攻入瞑目天都,助战魔女与和尚,斗那墨巨灵的宇宙调!苏景尚未醒来,但...他已出手?
天理面色再变。
以如此平凡的花开声音对抗饱蕴玄法的宇宙调,以平淡无奇的‘生命’对抗深邃浩渺的宇宙,这又何尝不是一重境界。与修元无关、只于心境相牵的境界!一场恶仗打到现在,天理早已晓得这伙糖人不好对付,可他仍未料到,或许他们的力量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