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穿了一袭华衣,满头珠翠,这些倒还在其次。庄善若记得刘昌的寡嫂总是爱从半耷拉的眼皮子底下看人,一和人的眼神对上,便赶紧瑟瑟地将目光移开。所以,即便她那时候是善福堂的大奶奶,可是身上仍然带了孤清的小家子气。
善福堂新晋的掌柜一进到店堂里,眼睛便像是梳子,凌厉地将店堂里的角角落落都梳了一遍,这神情里哪里还有原先的那丝瑟瑟?她的嘴角依旧往下撇,往日看起来是一副苦相,现在却给她的不算出色的容貌增添了一丝不容旁人置喙的威严。
她淡淡地描了眉,薄薄地施了脂粉,又轻轻地点了口脂,挺直了脊背,竟然比庄善若两年前见到的还要年轻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刘昌的寡嫂,庄善若下意识地想起了刘春娇。若是春娇能将肚子里的孩子保住,恐怕这个时候也能当起善福堂的半个家了。不过,也未必,至少春娇没有寡嫂那般凌厉的气势。
原先怎么竟没看出来呢?
“掌柜的!”伙计点头哈腰,正要说起庄善若的事。
却见刘昌寡嫂招手叫了柜上的一个伙计,道:“阿奎,你去和茂叔说一声,等下午张连生那边过来结账,先拖他一拖。哼!我们这趟从他那里进的丹参竟然夹杂了两批货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善福堂店大欺客,以次充好呢!若是张连生手头上没有好货替换,你就让茂叔将原先那一半次货退回去给他,以后也不要和我们善福堂做生意了。听明白了吗?”
叫阿奎的伙计鸡啄米似的点头。
刘昌寡嫂手一挥,正待让阿奎下去办事,突然看着那个在柜台里抓着药的伙计,又叫住了他,微微皱了眉头,道:“你再和阿皮说一声,他才来我们善福堂当学徒不到两年,这手上的功夫还没练到家,该过称的还是要好好过称。这一包药一两样药材差个半两三毫的倒不显,可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耽误了客人的病情,可是了不得的!”
阿奎唯唯应着,脸上满是恭敬的神色。
“老爷子,今儿可都好?”
“好,早起还到铺子里转了一圈。”阿奎恭敬地应着。
“唔!”刘昌寡嫂满意地一点头,平淡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道,“明儿在得月阁宴客,请的是玦哥儿的先生,老爷子身子不便,你跟茂叔说一声,让他挑个活络有分寸的伙计,一起作陪!”
“是!”
“去忙吧!”刘昌寡嫂松了口气,又往柜台那边瞟了一眼,满意地一点头。自从刘昌去世后,老刘郎中身子越发不济,也不再坐堂看诊了,善福堂成了纯粹的药铺子。幸亏靠了几十年的好名声,即便是没有郎中坐堂,生意也不算差。
庄善若只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刘昌寡嫂手段,端的又是一个林二嫂,怕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不由暗自纳罕。
刘昌寡嫂看着候在面前的小伙计,问道:“阿栓,有事?”
叫阿栓的小伙计赶紧垂下了头,应道:“掌柜的,没事没事,只是这位大嫂……”
刘昌寡嫂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庄善若,潦草地扫了她一眼,道:“柜上在忙,怎么也不请客人坐着等?”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
阿栓又委屈又为难地道:“掌柜的,她不是来抓药的。”
“哦?”
“她是来找老掌柜的。”
庄善若全身一凛,刘昌寡嫂探究的目光便带着防备冷冷地扫到她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