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王赵琮在恭王府中小住了近一个月,才在不平馆人的安排下由“世子”亲自护送着离开交州返回封地。
这一个月,闽王来往消息不断,因其如今是客非敌,即便知道他这是在查什么事,恭王府的人也不可能把他的暗卫与信件扣下查验,便由着他去了。
临别时,赵琮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对“世子”说了一句:“听闻世子与节度使沈礼策沈大人家的公子私交甚笃,琮此行未能有幸见沈公子一面,倘若后会有期,还望世子引荐。”
他说这话时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也没有刻意拔高,却偏偏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他说出沈氏的时候沈宿就知道他已经查到了他们的底,而他话里话外却好像没有把这事外传的意思,看来这把柄,闽王是想握在自己手中了。
沈宿八风不动:“闽王殿下,后会有期。”
赵琮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微微笑着向他做了个揖,掀帘坐回车中。十数骑并着一辆马车朝建安郡去了。
沈宿遥遥望着赵琮离开,若有所思地低声道:“麻烦了。”
而他周围的人,心思迥异。
飞禽传讯,速度远胜于奔马。秦蔚借鹰隼送回的信件“看到”闽王辞别这一幕时,沈宿还在回番禺的路上。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地,秦蔚看了赵琮那句话,皱眉喃喃道:“麻烦了。”
晏楚之搁下笔,看了她一会儿,叹道:“殿下,这封信可要递到念庭居?”
秦蔚很快答道:“不,先扣着。”
这下不单晏楚之,一旁查阅其他密信的路春永也将不赞成的目光投向她。
秦蔚不打算跟他们解释太多,只道:“先扣着,至于扣到什么时候……等我琢磨琢磨再说。”
晏楚之与路春永对视一眼,路春永摇了摇头,晏楚之这才把话咽下。
因得各自所需,姓秦的与姓沈的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世子爷与沈军师的关系也缓和不少。可至今双方仍保留太多,各自的底线模糊不清,秦蔚会担心沈家因为赵琮知道了什么而反水也是正常的,只是……
就晏楚之与路春永两个旁观者来看,兴许沈家,或者说沈宿的底线会比世子爷想的低得多。
不过现在不是跟世子殿下说这个的时机。
他们是谋士,在其位为主谋其事,既然主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他们多说无益,不如帮主子多留意些,确定自己的判断,等时机成熟后,再告诉她。
秦蔚拿着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她早预料到她这大魏上下风光无限的恭王世子是女儿身这事会有被外人知晓的一天,也不是没设想过在这节骨眼上暴露了该怎么办,但是真到这时她竟突然有点懵。
她恨不得回到一天之前,亲临现场,自个儿亲眼将闽王赵琮与沈宿的反应一一看下来,条分缕析。
可是不能。
世子爷难得反常,包括路春永与晏楚之在内的几个谋士都忍不住瞥了她好几眼。秦蔚察觉到了,但面上表情却教人看不出端倪,她一言不发起身离开,看起来好像气定神闲运筹帷幄,可她起身时衣袖带倒了茶杯,她也不知道。
不平馆两位杂家看着他们世子爷的背影,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路春永伸长了胳膊将那一叠散落在桌上的生宣挪开,再把茶杯扶起,冲晏楚之笑了笑:“看来,有人是不会被辜负了。”
秦蔚出了不平馆,脚下生风般在王府里乱走一通,往来的侍者见了她,有时都来不及敛衽退让,差点撞上他们这位金贵的主子。
经过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也越走越快,就这么走了约摸大半个时辰,她突然心有所感,停下了脚步——前面是她幼年的居所,慈临阁。
也是王妃的丧命地……
现如今她虚岁二十一,是个大人了,十五年前那个软弱娇气的孩子自母亲死后便不敢再住在这里,十五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回来。
王府之中无荒废之所,慈临阁这些年虽被主人抛弃,却仍在工匠的手里维持着原貌。
秦蔚瞅着那与她记忆中一丝不差的建筑,直想转身就走,可是踌躇良久,她还是走了进去。
成年后,人总是难以回想起自己年幼时的记忆,秦蔚也不例外。她屏息静气走在慈临阁里,只能想起零星的关于王妃的片段,其中最为清晰的,还是王妃立在庭院中被清榻司“蝠翼”一刀割喉的画面。
她停在王妃遇刺的位置。心头翻涌的喧嚣骤然平息下去,悄然蛰伏。
在她路都还走不大稳的时候,王妃曾躬身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着教她走路,那时她们在东边廊下。
在她启蒙识字的时候,王妃曾抱着她虚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哼哼唧唧地跟王妃喊累喊疼,撒娇躲懒,那时她们在东南一丛美人蕉下的小石桌边。
等她更大一些,她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落到屋顶上了,她死犟死犟地非要自个儿亲自上去捡,结果正好被来教她念书的王妃看见了,王妃又急又怕,眼泪都快出来了,待她好不容易下来了,还被王妃紧紧搂着低声训了一顿,那时她们在庭中。
王妃生下秦蔚后,仅仅陪了她六年,六年里王妃教会了她什么叫信任、什么叫依赖、什么叫愧疚。六年后,王妃一走,便把教给她的这些柔软的甚至可被称之为懦弱的一切带走了。
她在须臾间长大。
说来可能好笑,她在王妃仙逝后,有很长一段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