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世子率一百玄甲一百白甲出城,直奔赤虎镇山大营。
王府中有听山楼,平地而起,登楼极目远眺可将大半个番禺收入眼帘。恭王与路秩站在楼上,目送那黑白两道轻骑远去。
待到再看不到黑夜中潜行的铁甲,恭王终于将淤积在肺腑中的一口浊气缓缓吐了出来。
路秩落后王爷一步,双眼半睁半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听见他这一声叹,方掀开眼皮,干巴巴地道:“王爷这步棋,路某是看不懂了。”
恭王依然负手望着秦蔚离去的方向,语气不轻不重:“凭序,若蔚儿是男子,你可会心甘情愿效忠于她?”
路秩张口欲答,恭王补充道:“说实话,我恕你无罪。”
屋檐的暗影下,路老爷子思考片刻,也不管王爷看不得看见,摇了摇头。
恭王好似早就预料到他否定的答案,叹道:“所以蔚儿是否能服众与她是否是女子并无关系,你们这些谋士、文臣、三十万岭南军,你们想看到的是一个青出于蓝的至少不输于我的新恭王。而你们料定蔚儿不会是你们希望的新恭王。”
路秩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恭王接着道:“我也曾怀疑过蔚儿是否真能从我手中接过秦氏王旗,你们几个提出让蔚儿继承王位把军权转给沈宿的计策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是仔细想过后,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竟忽视了蔚儿先是我的女儿才是岭南世子。做父亲的,若是女儿想要平平安安碌碌无为一世,我自然要在入土之前为她打点好一切,让她后顾无忧,可蔚儿她真正想要的是王位与兵权,你说,我该如何?”
路秩按捺不住道:“可是王爷,您要为岭南……”
恭王抬手打断他:“我自然要为岭南考虑,所以,若蔚儿当真扛不动秦氏王旗,我自会在死前将蔚儿该得的、沈氏该得的分好。”
路秩终于无话反驳,拱手道:“王爷既做好了打算,路某自当听命。”
恭王拂去栏杆上的夜露,搓了搓手指,微笑道:“今晚我把你叫来,也就说这点事了,蔚儿今天那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先回吧,我再看一会儿。”
路秩再拱手,语气仍是硬邦邦的:“路某岂敢与世子殿下置气?王爷万万保重身体,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王府上下,除了世子秦蔚使性子时敢先恭王一步外,也就这为王爷出谋划策三十年的老谋士敢比王爷先走了。
恭王仍望着秦蔚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沈氏,‘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么……”
路秩隐隐听见几个字,震惊地回头看了一眼,可王爷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在老爷子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楼梯口时,又听见恭王稍稍提高了声气,不咸不淡地嘱咐道:“你们做的那些布置不必撤了,正好,我也想看看蔚儿能捣腾出什么来。”
路秩背脊一凉,面上却不敢显露丝毫惊惶,转身领命:“是。”
夜风拂过山林,数之不尽的叶片簌簌作响,仿佛山雨欲来……
连带秦蔚在内的两百零一骑在大年初九清晨来到镇山大营。
营中静悄悄的,好似一人也无,营门前也没有哨兵的影子。
秦蔚收束马缰,勒马停在营前十丈处。她一夜没睡,精神却好得很,大清早瞅见这副景象也不恼,还有心情开玩笑:“哟,这是唱的哪一出,空城计么?”
两百骑停在她身后,整肃有序。
秦蔚在原地转了一圈,懒洋洋地一挥手:“喊!把人都给本世子喊出来!”
自有嗓门大的传令兵下马站出来,高举秦字令牌喊道:“世子驾临,速速开门!”
没人应答,大营中依旧静悄悄的。
传令的白甲感觉十分没面子,涨红了脸,将声气再拔高喊道:“世子驾临,速速开门!”
还是没人理。
白甲憋足了力气与怨气准备再喊一通,却被秦蔚抬手拦下。被人这么拂面子,世子爷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点将三通鼓毕,不到者斩。你这第三‘鼓’可得慢点喊,免得原本只是里边的人没听见,却害得本世子做恶人闯进去屠了整支赤虎劲旅……”
“我倒是看看何人敢在镇山大营之前大放厥词要屠了整支赤虎!”
营门终于缓缓开启,露出门后密密麻麻整齐列阵的赤甲。阵前唯有一个骑马的——就连他骑着的马也披了一身赤甲。方才就是他一声吼打断了世子殿下的话。
岭南三十万大军,赤虎、雪漭、穿林三军人数按兵力递减。赤虎十二万军士,赤甲三万;雪漭十万军士,玄甲两万;穿林八万军士,白甲两万。三军拢共七万菁英,取一个谐音“齐”。
一百玄甲一百白甲跟在世子殿下身后,面前却至少有上千赤甲,两厢对峙,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可世子爷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纵使输了人数,她也绝不输脸面。
战马一步也不向前,秦蔚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吊儿郎当地朝那赤甲骑士拱了拱手:“吴饮侦老将军,幸会——只是,敢问您老是否上了年纪,连传令兵这把大嗓门都听不见了?”
吴饮侦,赤虎主将。
老将军须发皆银,目光隐在甲胄下,秦蔚看不大清楚他的眼神,但他那一身傲慢与敌意早就横扫方圆十里,隔空打世子爷脸了。
“敢问这位姑娘,想让老朽听见什么?”吴饮侦吐字极重,声如洪钟,却偏偏将讽刺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