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那天殷令跟牧嵬说了什么,只是有守在外面的小太监传着小道消息,说是一向以勇敢无畏著称的牧嵬大人,那日出来时,面色惨白如纸,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如同逃命般地跑着离开,逃
离着殷王。
在殷安的身上,有着多重身份,任何一重拿出来都足以震慑一方。
殷朝长公主,殷王陛下的血亲妹妹,整个殷朝独一份的天家女。
神殿大祭司,仅逊于神枢的位置,暗红色的长袍是绝对的地位象征。
神墟大长老,从暗处走向庙堂的神墟如今风头正劲,虽有王后的暗中打压也难挡当道之势。
这样一个人物,被朔方城所俘,他们是冲着哪一方去的,又或者是说,直冲三方,谁都说不准。
可无疑,他们俘虏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殷安这个俘虏像是枢纽一样,神奇地,将殷朝,神殿,神墟三方各自角力的势力,拧在了一起。
殷朝自不必说,殷令再混蛋,对他妹妹却是绝对的呵护和关爱,绝不可能坐视殷安被俘而不表态。
神墟也不用讲,大长老就是他们的头,他们的领袖,他们信仰力量的一种具象,绝不会不作营救。
再接着是神殿,神殿就比较复杂,总的说来若换作以来神殿还真未必在乎殷安的死活,可依如今神殿的颓败之势,虚谷和于若愚必须有所形动遏制方觉浅。此时摆在两位老神使面前最好的办法,是与殷朝合作,不再是以前那种为了某件事的利益去合作,而是完全的同生共死,神殿离不开殷朝的力量,殷朝也无力单打独斗,他们只有联合起来,打败他们共同
的敌人——方觉浅与朔方城,才有出路。
至于以后神殿与殷朝再如何分庭抗礼,那都是以后的事。
所以,拯救殷安,成了这段混战历史的转折点,从过往的各方拉扯,混沌不清,走向了明朗清晰的阵营对立,完整而清晰地划出了楚河汉界。
北境南疆朔方城,神殿殷朝凤台城,唯一的灰色区域,只剩下方觉浅。
而在这两大阵营里其他的细小纷争,比如王家兄弟各怀心思,神殿神墟互相仇视的这类对立,都在大环境下被掩住。
大局为重,是非常好用的四个字,可以短暂且有效地粉饰住一切隔阂。
白执书曾问王轻侯,到底会把殷安如何。
这,便是答案。
细碎拉扯过于频繁且络绎不绝,太过浪费时间与精力,必须用一个重大事件,大刀阔斧地推动事态发展,以便明确局势。
也就是说,朔方城已经不愿意再耗费无谓的光阴了。
更直白一点来讲,江公与奚若洲的棋局,走到了真正的厮杀处。
神殿的两位老神使为殷安举行一场祈福仪式,声势之浩大赶超神祭日,且,未通知方觉浅。
主理仪式之人正是殷王,殷王穿着那身暗红色的长袍走上过许多次祭神台,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如他此时这般虔诚祈愿,祈愿着天上真有神明,可以庇佑他的妹妹安然无恙,顺利归来。而这场祈福仪式最大的作用不是求神——神使也不会相信求神就有用——而是为了给神殿的信徒们一个信号,殷安大祭司对神殿来说非常重要,值得神殿为其祈福,而朔方城竟敢俘虏了大祭司,触怒天威
,必有天谴,凡是信徒,皆可罚之。
他们成功地用这一场祈福,再次拢聚了大批的信徒走进神殿,成为神卫,为神殿的大军补充了新鲜血液。
这个时候还信仰着神殿,愿意成为神殿神卫的人们,都是真正的至死不渝的信徒,他们的忠诚与疯狂,常人不能想象。
同时,这场仪式与确定了殷朝与神殿之间的合作关系,王后越歌当时就站在不远处,这样重大的神殿仪式上,她是第一次有资格站在信徒面前,与神殿神使,大祭司一起接受信徒的匍匐跪拜。
当时的方觉浅与王轻侯都站在人群里,看着这场仪式。
“北境之事,多谢了。”王轻侯轻声道。
“我不是为了你,不必言谢。”
“天下时局已然泾渭分明,不知神枢尊者做出的是何种决定?”王轻侯问的是,模糊不定的方觉浅,到底会倾力相助于朔方城,还是稳住凤台城的平衡。
方觉浅笑了笑,转身看着他,道:“我选择,天道。”
“神殿永寂,殷朝灭亡,这就是天道。”
“这不是天道,这是你的信仰,你的信仰是改天换地,所以你期待着旧朝旧神的殒灭。”
“难道你的信仰是神殿殷朝?”
“非常遗憾,到目前为止,我仍旧没有信仰,我只是在做一个神枢该做的事情。子夜将至,而我必须为侍星之伶,奉道之人。”
王轻侯已经越来越听不懂方觉浅的话,玄奥词句飘渺难捉,他忍不住说:“你能不能不要站得那么高,不要端着那么多架子,你是星伶如何,是神枢又如何,你依旧是方觉浅,你不是神,你只是人!”方觉浅歪头发笑,娇憨可爱,像是初尝情爱芬芳的少女那样纯美动人,她看着王轻侯,抬起手指轻轻在空中拂过,王轻侯便听不见其他声音,明明他看得见身边的人,却觉得这些人都被隔绝在某一个看不
见的空间之外,而在这个空间之内,只有他和方觉浅两个人。
静得他能听到方觉浅呼吸的声音。“义父把这叫作画地为牢,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喜欢叫它天各一方,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直这样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