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下的锦鲤游来游去,细雪落满了他肩头。
他站在扶栏上已经许久。
其实王轻侯哪里不知道,破绽太多,疑惑太多。
王轻侯,他是那样聪明绝顶的人。
方觉浅是使他改变了太多的人,让他换了性子从那个了无牵挂疯狂作死的浪荡公子哥儿变得心有所挂愿意顾及她的想法,让他从一个人又怎么样老子就是要活得独来独往变成了有害怕有担心不愿再孤独终老。
让他可以放下所有的矜持娇贵弯下双膝和脊梁上跪神山九万步只为采一朵花,让他放弃自己的坚持只为了成全方觉浅那明明看上去就是痴心妄想的理想。
她是这样横刀立马地杀进了王轻侯的世界,把他原本像冰雕一样的寒冷的灵魂变得有温度会热血。
那个存在于“王家三子,老幺最毒”这句话里的的老幺,或许手段依旧狠辣,心肠依旧恶毒,但他的心脏有某个地方早已塌陷,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样巨大的改变,在如今的王轻侯看来是匪夷所思的。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他虽然口口声声喊着要杀了方觉浅,却始终不懂,为何那日第一次拿起刀对方觉浅下手的时候,会是在那间茅屋,为何会是那样暧昧的姿势,为何被他所伤的人一直没有任何挣扎反抗,而是一直说着……我爱你。
他想要去细想与方觉浅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只要想到她,甚至想起她的名字,王轻侯记起的便只有她亲自虐杀了王蓬絮的画面,那画面让他无法直视,痛不欲生。
而且她并没有否认,不是吗?
所以,王轻侯会有害怕。
如果说,真如抉月所言,他曾与方觉浅有过什么,那就意味着,他放弃了为兄长报仇,跟她在一起。
这样的想法,于很久以前的王轻侯来说只是挣扎,痛苦而已,最后他选择了放下。
但是于此刻的王轻侯来说,无异于对自己,对二哥,对王家的背叛,对自己灵魂的亵渎。
他还是人吗?
二哥死得那么惨,可自己呢?跟杀了他的凶手在一起恩恩爱爱?
他这么做,可还有一丝半点的良心?
他对得起他二哥吗?
他不敢细想自己以前都做过什么,他惯来混帐,但他怕自己真的混帐到了这种地步。
要如何才能让王轻侯明白呢?
要如此才能让他明白,他与方觉浅之间,是经历了那么那么多的事,生与死,恨与爱,早已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就算把那些事情一件件地罗列出来道给他听,但当时的感觉,要怎么再次让他体会?
虚谷多狠啊,他怎么会不晓得以王轻侯的脑子能看出事有不对?怎么会猜不到方觉浅会想尽办法地让王轻侯记起往事?
但虚谷狠就狠在,方觉浅让王轻侯记起得越多,熟悉的感觉越多,越会恐惧,越会痛苦,越会憎恨当初的自己是不是失了心智,着了魔才会与一个杀害了自己兄长的人在一起。
狠就狠在,方觉浅永远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说一句:王蓬絮的死,与我无关。
狠就狠在,他堵死了所有王轻侯与方觉浅挣扎着想要逃出的生天,灭绝了一切化解恩怨的可能。
有一些仇,是不可能真的彻底遗忘的。
至亲至爱之人的血恨,是会伴随在骨子里永远不能剔除的。
那时候的王轻侯原谅得了忘记了过去,只有现在的方觉浅。
但是此时的王轻侯,不可能做到。
这是最毒,最狠,最绝之处。
“小公子……”应生怯生生地唤了一声,手里抱着件外衣。
王轻侯回过神来,低头看了应生一眼。
应生吓得退了一步。
以前,应生何时这样怕过他?
“我很可怕吗?”王轻侯漠然开口。
“小……小公子说笑了。”应生壮着胆子走上前,将手里的外衣递上去。
王轻侯跳下扶拦,接过应生手里的衣服,应生便立刻缩了回去。
这样子,反倒像是在说,是的,小公子你现在很可怕呢。
王轻侯轻笑了一声,扔了外衣在地上,潇潇洒洒地走了。
应生眼神一黯,捡起外衣忍不住红了眼眶,又想哭。
小公子,你不是可怕,你是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呀。
我们的那个小公子,是视方姑娘如性命,是无法忍受任何人伤她分毫,是见不得其他男人随意靠近她的,但是您如今,是要亲手杀了她,才肯罢休啊!
正如抉月说的那样,王轻侯身边的人正一个接一个地因为害怕他这番样子而疏远,他正在慢慢地走向众叛亲离。
但这,何尝不是虚谷的目的?
他在深夜里敲开了方觉浅的门,浑身酒气。
方觉浅侧身让他进来,生了炉火。
王轻侯斜坐在椅子上,慵懒的目光打量着坐在不远处,低头烤火的方觉浅。
火光跳动,映在她的脸上,照得她一双眼睛里寂然无波,静得无一丝声音的房间里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我只问你两个问题。”王轻侯喝了口酒,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方觉浅抬头看他。
“说。”
“抉月说我被偷走了一段记忆,在这段记忆里,我,是不是喜欢你?”
“是。”
“好,第二个问题,在这段感情里,我欠不欠你什么。”
要怎么说呢?
谁欠谁多一些,真的有点算不清了。
但大概在所有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