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觉浅踏入神殿成为神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有预感很多事的走向开始不能由她控制和想象,也预感世间所有的荒诞离奇,光怪陆离都将在她身上上演。
她并非一无所知,她向来知道她投身入怀的不仅仅是个漩涡,而是一场惊天的风暴。
她也不相信仅凭她自己便能定风波,她想去看一看的不过,这一场惊天风暴的正中心,站着哪些人。
是哪些人在暗中筹谋着这一切,又是哪些人处心积虑地要将她抬出水面。
而这过程中,她会遍体鳞伤,她向来有准备。
所以当殷王抛出他给的选择时,方觉浅反倒是有一种命运早已写就,她不过是徒劳挣扎的熟知感。
她从宫里出来时,已是深夜。
宫外的人纷纷担心,殷王留客留得太久,宫门都要下钥,她今日难道要出不来了吗?
殷王留着她做什么?
宫外的天空月朗星疏,一弯下弦月羞涩地挂在结满冰棱的树梢,冰棱泛起粼粼冷光。
“方姑娘!”抉月赶紧迎上来,看她无恙,才勉强安心,声音也稳了些:“怎么这么久,殷王没对你怎么样吧?”
方觉浅轻笑:“他又不能对我霸王硬上弓的占有,难道他不怕被我打落几颗牙呀?”
“别开玩笑了,出什么事了吗?”抉月总觉得不安,殷王跟方觉浅谈话之时,无一个下人在场,他便是想打探消息,也毫无门路。
“没什么要紧的事,抉月,辛苦你安排我跟王轻候见一面吧。”
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个要相见,都要请他人做安排?
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疏离陌生至此?
抉月心中一惊,知道怕是事有不妙,便立刻道:“好,就在城中新买的那处宅子吧,你既然不想去王轻候府上,也不能去昭月居,那里是最好的。”
“嗯,辛苦你了。”
不大的宅子四四方方,抉月依旧给她扎了个秋千在院中槐树下,方觉浅在秋千上晃着荡着等了很久,才见到王轻候姗姗来迟。
她大概是真的不畏寒,这样冷的天也穿得单薄,没有抱暖炉与没有着披风,一袭单薄衣裳看上去,她真的瘦了不少,背后的蝴蝶骨都隐约可见。
王轻候走过去,轻轻推了下秋千,问她:“有要紧事?”
“王轻候,你愿意娶殷安吗?”方觉浅裙角飘荡,一如她的声音没有着落。
王轻候握着秋千绳索的手顿住,又不着痕迹放松,声音也平稳自如:“为何这么问?”
“想知道你的想法罢了。”
“你觉得呢?”
“不知道。”方觉浅微微抬首,望着无垠星空:“其实有办法让你不娶她,但我并不清楚,以你的性格,是不是非常乐意娶她。一位长公主,而且是深得殷王宠爱的长公主,能给你带来的助力有多大,远不是眼下能想象的。而且我坚信,以你的能力,一旦你们成婚,在婚后让长公主对死心塌地,言听计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到时候,就算是让长公主帮着做再多不利于殷朝的事,她也会无怨无悔。”
方觉浅说着笑了下:“王轻候,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这一切,并且,只需花费少量心思。”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你能让我爱上你,你就能让任何人都爱上你。”方觉浅偏首,侧颜如神铸,“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都能为你动情,何况长公主本就已经对你情根深种?”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怜悯你自己?”王轻候专注地看着她一角眉梢,她的眉飞扬跋扈不讲理,眼角也往上吊,一点也没有温婉如玉的柔和气质。
方觉浅眼角微挑:“我是在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情感与偏颇。似你这样的人渣,对于感情这种东西,向来是能利用就利用的,从无珍惜之说。所以,如果你也要用同样的方式利用长公主,我并不会助纣为虐,也不从旁作梗,我恭喜你,同时愿长公主此生无悔意。”
殷王给出的选择题看上去似乎的确无解,他已然吃定了方觉浅会为王轻候选择牺牲她自己。
但殷王还不彻底了解方觉浅,也不彻底了解王轻候。
他并不知道,这是两个同样凉薄到几近残忍的人。
如果王轻候只是个普通的fēng_liú公子哥,方觉浅为他牺牲倒也不如何。
但方觉浅太清楚,王轻候他不是普通人,也许,他并不需要方觉浅的这种牺牲,也许,他非常愿意接受与殷安的婚事,也许,那才是他愿意做出的选择。
于是方觉浅不会越过王轻候,替他做决定,也不会一味的自我牺牲奉献,妄想让王轻候感到心痛与愧疚。
普通人的相爱方式在他们这里是行不通的,自我牺牲式的付出于他们两个而已,有时候并不是伟大,而是成为让人厌烦的绊脚石。
王轻候也知道方觉浅的想法。
他有时候也会想,为何世间最通晓他心思的人,偏偏与他走到这样的境地?
他握着秋千绳的手久久未动,眼神一直看着方觉浅的那一角眉梢,她变了很多,变得有了更多的感情,知晓了人世更多的行走方式,但有一样东西始终没变,那便是她天生冷血,哪怕事情发生到她自己身上,她依旧能保持理智与清醒。
大概她也是痛的,只是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那些痛意味着什么,又该如何排解,她将一如既往地自我消化,独自承受。
王轻候胡思乱想了这许多,伸手拢起她的发,在掌心间细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