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浅拉好衣领,眼神都未动一下,只是旋身而起,接住半空中抛来的两样事物。
双臂一展,琉璃蓝色神使长袍分毫不差地合身。
素手一伸,玄铁冰冷的神使戒环刚刚好戴在她右手食指上。
是她的东西,所以,都是这样的适合她,不多不少。
就像是某种宿命般的感觉,突然禁锢住了方觉浅,让她站在当场,无法动弹。
“恭迎神使归位!”
抛来长袍与戒环的于若愚,满目震惊,第一个站起来,右手按在左肩上,低下头,高喊出声。
其余的神使在慌乱失措后,也立刻反应过来,站起身按住肩头,高喊着——
“恭迎神使归位!”
有的人是真心诚意,比如于若愚,比如鲁拙成,也有一些人,充满了怨念和恨意,比如任秋水,比如虚谷。
还有的人,充满了难以置信,无法接受,比如殷安。
她几乎定在当场,望着方觉浅和王轻候,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在凤台城传了那么久的,传得沸沸扬扬,让所有人都畏惧的第八神使,竟然是方觉浅?
这简直是荒唐!
而方觉浅有些木然地站在那里,看向王轻候。
王轻候一向知道方觉浅好看,怎么样都好看,披麻袋都好看,什么样的颜色她都适合,什么样的饰物她也都戴得顺眼,但是他突然觉得,这琉璃蓝色,这玄铁戒环,特别适合她,也特别不适合她。
蓦然地,她就有了神使的高贵之感,再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调戏,任性捉弄的小心肝。
她突然就遥不可及。
王轻候低了低头,行礼问安:“见过神使大人。”
什么叫心怀各异,什么叫暗流汹涌,什么叫博弈权衡,在这一日的神殿大厅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方觉浅摸了摸身上神使长袍,陌生的感觉让她恍如作梦,也盼望这真是一场梦,毕竟再如何恶的梦,总有醒过来的那一刻,但这般真实的触感让她不得不放弃这样的妄想。
这就是事实,接受吧,方觉浅,你就是神使,就是第八神使,就是圣使,就是神枢指定的那个人。
别作梦了,清醒一些。
“王公子,先回府吧。”她有些嘶哑的声音,尽量地平静。
“万望神使大人一切安好,告辞。”王轻候将已然零碎的心强行拼凑好,不失风度,不失礼遇。
他转身欲走,后面的殷安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要跟出去:“王公子!”
“站住。”方觉浅轻声道,两个字定住殷安:“神殿众人留下。”
殷安回头,看着眼前陌生的方觉浅,这是哪个珍惜自己送她的白玉耳坠,罗面油扇的方觉浅吗?这还是她吗?
王轻候背对着方觉浅笑了笑,她当真是聪明无双,也强大无双,她是如何能让她自己,做到这样沉稳,宁静的?
就连王轻候他,都想狼狈出逃了呢。
方觉浅坐上了神使的高座,这椅子的椅靠极高,垫着柔软的绒布,坐上去舒适又有威严,高高在上,如君临天下般的气势。
她环顾众人,笑道:“诸位也很意外吧?”
任秋水早已神思慌乱,他们几位神使想过,这第八神使可能是任何人,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王轻候身边的一个……跟班?侍卫?随从?又或是姬妾?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也想过,就算这人要出现,也该再过些日子,这段日子他们可以用来清理过往的肮脏事,不留把柄给新到的第八神使,免得被问罪。
但方觉浅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这里,正大光明地宣布,她就是他们的恶梦。
唯独没有这样思绪的人,大概依旧只有于若愚和鲁拙成。
他们两个想的东西与任秋水和虚谷不一样,他们想的是,这个人,能给神殿带来清流吗?她忠于神殿吗?她会让神殿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鲁拙成在思虑许久过后,只问了一个与眼下一切事情都无关的问题,他问:“敢问圣使,神枢大人近来可好?”
果然,他才是最最忠诚于神枢的那个人。
方觉浅笑:“我若说,我连神枢大人是谁,是何模样都不知道,拙成神使可相信?”
“这是何故?”鲁拙成诧异道。
是啊,他们又不知道,方觉浅已然失去了所有过往的记忆。
方觉浅便道:“不瞒诸位,我失忆已久,命危之际幸得王公子出手相救,才勉强活下来直到今日,对他多有感激,也万望诸位日后对王公子客气些,那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一句话,便是保全了王轻候在凤台城以后的无忧无虞。
想来,自越清古以后,王轻候是第二个无权无势依旧可以在凤台城横着走的人了——如果他愿意的话。
神使有多强大,这便是最鲜明的体现。
这鲜明体现的背后,再一次证明着神殿的强大。
真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峰啊,凡人不可及,凡人,更难撼。
诸神使应下,只有殷安在心里想,日后的王轻候,又要如何面对神殿,面对方觉浅?自己与王轻候所做的那些一切不利于神殿的事,方觉浅又会如何想?
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将来要如何处理?
今日这一切给她的冲击太大,大到她直到此刻仍难缓过神。
只看着方觉浅与几位神使侃侃而谈,看于若愚依次给她介绍神使中诸人身份,听方觉浅有理有度地回应。
就好像,她在这位置上,如鱼得水,从容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