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台城下了一场初雪。
雪下不得大,细细纷纷地。
王轻候站在檐下观雪景,狐裘披风上的白毛挠着他脸颊。
他望了很久细雪,看细雪落在院子里鱼塘冰面上,冰面下方的锦锂游来游去不知冷,影影绰绰如在云雾中。
“我家也有个池塘,冬日结冰的时候,冰面很厚,我们几兄弟经常在冰面上拿块木板坐着,滑来滑去,我年纪最小,大哥和二哥都疼我,推着我玩,由着我玩得痛快尽兴了,他们才会放开了去戏耍。”
“有一年冬天来得早,冰面结得还不是很厚,我又吵着要玩,结果冰破了,我们三都掉进了冰水里,我大哥举着我把我送出水面,自己却力尽沉了下去,我二哥扒着冰面急得直哭,要不是家里大人来得及时,真不知他会怎么样,我小时候真是太调皮了。”
王轻候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念着,含着极淡的笑意,就像是这初雪遇水则融的淡淡一般。
方觉浅托着下巴坐在走廊上,听着他絮絮叨叨地念,问他:“你想家了吗?”
王轻候摇摇头:“只是想我大哥了。”
“你大哥二哥自小都这么宠着你,难怪你生得这么娇里娇气的。”方觉浅笑话他。
“我哪里娇里娇气啦?”
“你看你穿得,裹得跟粽子似的,有这么怕冷吗?”
“穿暖和点哪里不好啦,你还敢说我,你重伤好了没几天,这大冷天的也不知抱个暖炉,你看看人家花漫时,抱着暖炉上街样子多金贵,一看就是富家小姐作派,再看看你,跟个野人似的。”王轻候一边数落她,一边走过去扯了披风把她也裹进去。
“王轻候,你是不是想回去啊?”
“想啊。”
“那你肯定有办法回去的。”
“有啊。”
“那就回吧。”
“再等等。”
“等什么呢?凤台城如今各方势力都安稳下来,经上次的事后,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你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方觉浅偎在他胸口,果然很暖和。
王轻候目光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望着朔方城,也像是望着不知何处,他轻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宁静了,都是些心怀鬼胎的人,何必故作疑阵,一动不动。”
“长公主最近来咱们这儿来得少了。”
“会来的。”
“你有事?”
“她有事。”
方觉浅便不再说话,王轻候这样讲,便是说,他已有些准备,而方觉浅只用看着,等着,准备着,是倾一身功力去替他冲锋杀敌,还是尽一腔计谋陪他盘算筹谋,到时候自有分晓。
细雪下得不多,也不久,在地上只积了薄薄的一层白灰,印几个脚上去,踩出些杂乱无章的图案,美感也未有多少,好像这场雪只是告诉众人,冬天到了。
剑雪练功越来越勤,偶尔秋痕来看望方觉浅,也会与他说说话,聊起神墟,聊起秀多。
秋痕觉得剑雪变了很多,小小的少年爱笑了不少,不再像在神墟的时候,总是要保护着高度的警惕,阴沉着脸色,毫无活力。
“方姑娘是不是对你很好?”秋痕问道。
“对啊,方姑娘对我很好的,教我武功,也不怪我害她受了伤。秋痕姑娘,我知道你在神墟里也说得上话的,你能不能让神墟的长老们,不要总让她去做很危险的事啊?”剑雪一脸的认真。
“你放心吧,如今神墟都在忙着应付另一件事,不会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方姑娘身上的。”秋痕笑道,“剑雪,其实我很羡慕你,可以像现在这样过得这么开心。”
“秋痕姑娘有心思么?”
“也不是心思,只是觉得,在神墟越久,越要忘了自己是谁。”秋痕轻叹道:“我们这些人,只想让神殿覆灭,匡扶殷朝,忠心王上,但是殷王这样的君王,真的值得我们这么多人为他卖命吗?”
“听不太懂秋痕姑娘你的话,但是我想,找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去做,就会过得开心了。”
“嗯,我会努力的。”
秋痕拍拍剑雪肩上的落雪,笑道:“好好练武,保护好方姑娘,也保护好自己,凤台城,怕是又要起风云了。”
“要出什么事了吗?”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神殿除了每年一次的神祭日,祭祀上天,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之外,还有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并非一年一次,而是二十年一次。
每二十年,神殿会有一个极为盛大,意义不凡的典礼,名唤神典。
与祭神日不一样的是,神典不为祈求天神庇佑人间风调雨顺,只为一件事,那就是择选神子。
神子地位不凡,含义重大,他在被选出来以后,未必要是神殿中人,也未必是要为神殿做什么,按神殿的说法,那是上天赐给天下的礼物,他将得到无上的尊敬和礼遇,更将得到天神的祝福。
如果他是罪犯,他将被赦免一切罪过。
如果他是难民,他将会得到人间富贵。
如果他是小倌,他甚至都能重新为人。
如果他是质子,那么他将离开凤台城。
总之,神子有可能是任何人,这才是最大的公平,若被确定为神子,那他之前的一切罪孽,苦厄,都能一洗而尽,脱胎换骨般的,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上一次的神子,为殷王——上次天神们赏给人间的这礼物,可真是不咋滴。
不过呢,也正是因为殷王乃神子的身份,才能镇住神殿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