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惟石倏地回身,见知从并没有继续对自己出手,而是用力拔下肩头一枚漆黑的袖箭,心下立时一松,只等毒物发作。
见知从受了伤,陆浅推了易之如一把:“快走!”然后快步走到知从身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法师!”
“无碍,施主退后。”知从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样子完全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陆浅看了眼被丢在地上的袖箭,跟上次差点伤到他的那枚一模一样,有些焦急道:“法师,袖箭上怕淬了毒。”
知从念了声佛号,一颗一颗捻动胸前的佛珠,双眼轻轻合上,任凭肩头渐渐被洇出的鲜血染红。
于惟石闻言阴笑起来,狰狞又得意,他将断剑往地上一丢,心里暗自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眯着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尖声挑衅道:“你不是想要幻蛾嘛,这不就给你了?”
“贫僧要的不是幻蛾,而是抢走幻蛾的人。”知从对他的挑衅忍无可忍,说话间握在佛珠上的手用力一扯,抖得胸前佛珠“哗哗”一阵脆响,那拴佛珠的便绳子应声断裂。他握住几颗往下一捋,剩余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激起几股烟尘,如同被抛弃的信仰一般烟消云散。
知从屏气凝神,双眼暴睁,手腕一抖骤然发难,几颗龙眼大小的珠子以破竹之势朝于惟石飞射过去,直逼要害。
于惟石来不及作出反应,那些珠子就精准地打在他的几处关节上,他蓦然觉得身体像被利剑刺穿一般,疼痛难当,惨叫一声向后栽去。
那些珠子的力道极大,相较于射出的箭矢也不遑多让,于惟石在地上扭动着身体,看样子十分难受。
知从得手后,没有立即上前,而是重新闭上双目,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地藏忏》,他的神态安详无比虔诚,凝神静气恍若无人,天地间仿佛只剩无尽的虚无混沌和令自己振聋发聩的诵经声。
陆浅见状顿了顿,然后自腰间一摸解下软剑狼耳,快步走到于惟石跟前用剑间抵住他的咽喉,以免他再生诡计。他低头看于惟石,发现他的身体周围散落着一些暗红木屑,不禁吃了一惊,暗赞知从好强的内家功夫,看似不经意的出手,那几颗紫檀木珠子打在肉身上竟然生生地粉碎了,少林寺果真名不虚传。
他回身,见知从还在原地,不懂他口中在念什么。
然而易之如却是懂的,她眉头深锁,悄悄靠到陆浅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笃定地说:“法师要开杀戒了。”
陆浅愕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他在跟佛祖忏悔。”易之如从知从身上收回视线,对上陆浅了然的眼神,然后将目光稍稍往于惟石的方向晃了晃,悄声示意道:“不能让他死了。”
“他”指的自然是地上的宦官。陆浅会意,待知从缓缓睁眼后高声道:“多谢法师今日救命之恩。”
“施主客气。”知从不看他,而是紧紧盯着地上的于惟石,一边说,一边缓步朝这边走过来。
于惟石惊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知从,勉强坐起身子不停地挣扎后退,慈眉善目的知从在他看来现在比修罗夜叉还可怕。
陆浅上前一步试图拦下知从:“法师,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将此人交与我大理寺处置?经年旧事我定想法还你公道!”
知从果然停下脚步,目光却渐渐冷了起来:“我与他不共戴天,况且,我方才已经给过他机会了,陆施主,贫僧恕难从命。”
最初知从的确是强行隐忍,并且已经明示,过去的事可以不再追究,但请不要再继续作恶,可于惟石的表现让他齿冷。
于惟石此刻也是后悔不已,可事已至此,他心知知从既然已起了杀心,就肯定不会放过他,便干脆咬牙不说话,眼神飘忽不定,一刻不停地关注周围变化,等待机会逃跑。
陆浅不甘心,他想留下这个重要的活口以后好指证魏王,于是劝解道:“法师一向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从平一身上就可看出法师的菩萨心肠,何苦因这等败类坏了修行?不如将他绳之以法,免得污了法师的德行。”
他不提平一还好,一提之下知从杀机立现,就要来抢陆浅手中软剑。陆浅一惊,没有防备之下险些被他得手,他就势一侧身将软剑背在身后,低呼道:“法师!”
“施主莫要逼贫僧翻脸!”知从声音有些发抖,就在方才忏悔过后,似乎某种无形的界限被打破了,他只跨出了一步,就仿佛跨出了很远的距离,从西方极乐到阿鼻地狱那么远。
他的内心突然就像被放出了牢笼的困兽,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任何事,哪怕是用利齿将一切啃噬得血肉淋漓。
反正也是错——他想。
陆浅本以为知从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动手,可看他一向温和的面孔变得暴怒狰狞,他开始不确定了,他后退一步对知从大声道:“法师!此人关乎一桩要案,杀不得!”
知从不肯听他说话,狠绝地盯着他,步步紧逼,陆浅心底有些发寒,感觉此刻自己倒成了他的猎物,怎么会这样?这还是那个他认识的知从法师吗?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知从突然就出手了。
“法师——”易之如惊骇大叫,可她什么也阻止不了。
知从一掌劈向陆浅的面门,夹带着雷霆之势,若是常人被这一掌击中,定然立时毙命。
陆浅自然不会硬接,毫无防备之下他慌忙想要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