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二十三年,镇南将军展祁风长子展墨平寇有功,封云麾将军,官居从三品。
圣上甚喜,赏金银百两,良田百倾,粮食百担,又赐府邸一座,以嘉其功。
一时朝中百官恭贺,展府门口车水马龙,登门贺喜之人络绎不绝。展府屋窄,来人略多时还要去别屋搬了椅子去。
展颜离后院近,闻后院忙忙碌碌之声不绝于耳,烧水的、沏茶的、端点心的、捧果子的,洗杯子的,说笑的,真真是声声入耳。展颜手里的话本子一上午才翻了不到十来页纸,只得蹭的合上丢在一旁,自案前行至床前,直直往榻上倒去。
一时烦躁起来,便搬了好些东西去了展墨院子。
“薛小姐这边请。”
今日展颜倒是觉得清静些,拜访之人少了不少。终觉屋内闷的很,展颜仍是溜到展墨院子里在树上躺了。莫名想着那日自树上跌下,肃宁王搂了自个落地的情景来,耳闻莱青之声,似是有人来访,一骨碌从树上飞下来,犹自想:哪里用得着他多此一举。
“小姐,薛小姐来了。”
“薛瑶,你来了!”
“父亲遣兄长过来给展将军道喜,我便一同过来,同你说会话。”薛瑶声音生得动听,展颜亦欢喜同她说话。
“巧得很了,我正一个人闲得慌。”
“可不是呢,女儿家终日锁在闺阁里头,我也是日日一人发闷。只是不想展小姐也有这样的时候?”
“我便能自个儿同自个儿说话解闷不成?如何我便闲不得了?”
薛瑶拿了帕子掩嘴笑笑道:“自然不是了,只是昨儿我还说呢,若父亲母亲能教我有十一你的自在,我便是做梦也能笑醒的。”
“自在?我如何自在了!过去我倒是自在,这会子,”展颜摇摇头不语,咕咚喝了口茶续道:“还不如地里的蚯蚓自在呢!”
这话说的教薛瑶身畔的丫鬟忍不住笑了,薛瑶忙轻喝一声:“画眉无礼!”
画眉忙屈膝道:“奴婢一时失礼,展小姐恕罪!”
随意摆摆手展颜道:“起来吧起来吧,我最不喜这儿的人成日恕罪来赔礼去的,芝麻大点的事,有甚么值得说出来的!”
薛瑶道:“展小姐不计较是展小姐大度,画眉对展小姐无礼,亦合该给展小姐赔罪,展小姐......”
展颜忙将手摆个不停,示意薛瑶停下,摇头道:“你还是叫我展颜罢,展小姐展小姐说的同拗口令儿一般,听得我头疼。”
又拿帕子掩嘴笑一回,薛瑶道:“直呼名讳终究失了礼数,算起来我应是比你略大些,便叫你一声颜儿罢。”
颜儿。
展颜心里头跟着默念了一回。那日沔湘湖亭子里,那厮也这样叫,那时不觉有甚,今儿听起来,别有一番怪异。可恨那日委实怂包,竟未立时驳了他去。
“可是有甚不妥?”薛瑶见展颜似有犹疑之色,恐自个儿落了强近之意,又听展颜回神望自个儿道:“甚么妥不妥的,不过个名儿罢了。薛小姐说话跟百灵鸟儿唱歌似的,叫什么我都欢喜啊!”
“我早说同颜儿说话甚是有趣儿,能叫人解了烦闷欢心不已。真真有些一见如故的亲切了。”
“哈哈,我也是这样想呢!指不定咱们就是有亲缘呢!”展颜呵呵笑道。
薛瑶面上带笑,心里略略思索,又笑道:“既是这样,我便厚颜担颜儿一声姐姐罢!自个儿说时不觉,方才听你薛小姐薛小姐的叫唤,倒真是怪生分的!”
二人就着茶又絮絮叨叨说笑,说的开心了,连着画眉同不时进来的莱青亦一同笑笑。
“哟,是不是落了雨啦?”展颜察觉好几滴雨滴到发上了,闻言几人皆伸出手去试了,秋日里雨下得也没个征兆,这会天还不算太阴沉呢,却果真下起雨来,愈落愈密,画眉忙欲以手护着薛瑶,岂料展颜已先一步拉了薛瑶跑到展墨屋里去了。
进了屋子雨愈发大了,屋里头亦感雨丝儿飘来,带着几分凉意,薛瑶理理方才叫展颜拉着疾走有些褶皱的衣裙,又以手打理乱了的发髻。
“外头椅子硬,咱们里头坐去。”
薛瑶面带难色,展颜先是不明所以,随即明了道:“不妨事的,这些日子大哥的院子都是我住,大哥又不在此。再说了,便是来了这会子也有我们在呢,于礼不违的。”
见薛瑶仍是犹疑不定,展颜索性拉了她进去。
展墨的书房颇大,除了书柜案桌,竟还放了一只软塌,软塌边的小几上尚有两只碟子,一只空的,一只余了两块紫薯芝麻糕。展颜忙去把两只碟子叠起来,笑道:“昨儿剩的,忘记收了。”
莱青见了走上前接了去,道:“二位小姐先说话,我去端些点心来。”又同画眉道:“劳烦画眉姑娘替我先伺候着。”
薛瑶笑笑不语,展颜拉她至榻上坐下,自个儿坐了靠展墨案桌的一边儿,薛瑶面转过来瞧展颜,眼光自案桌扫过,突地面上笑容渐有些凝固呆滞。
案桌上,笔架边,一枚铜钱大小的平安符静静摆在上头,串着的红绳微垂半截。
依着这个位置,伏案的人根本是瞧不见平安符的,亦不知这平安符在这角落上头,静静躺了多久。
展颜转头顺了她的目光瞧去,初时尚未见何异状,又细细瞧了一回方见到那枚平安符,不由惊叫道:“哎呀,大哥这冒失的,定是叫二哥染黑了,平安符竟忘了带去!”
她刚转了头便瞧见了,虽常至展墨书房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