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历经两次作乱,却从未如此时一般孤身在外。我不敢尽信褚充,亦已密遣了两个府中亲随将刺史府监看起。
而周桓朝,若如褚充一般遣人监看是极易暴露行迹的。
周桓朝此前独自一人入刺史府便使得陈杼以为事漏而自尽,更轻易软禁了蔡奂,这等智谋若是用在正途定能救上平于危难,可如若……我已不敢再想。
随行府卫已将一众亲族护送入府,诸人皆战战兢兢,好在齐竑与堂嫂稍为镇定,宽语安抚着众亲族。徐兖修移步至我身边,“外面情势如何?”
“至多可平安至天明,”我低叹,“或许候不到天明了。”
羽觞自齐冼手中坠落,齐俭的妻妾接连扑到他身上大哭,齐俭也不安抚,怀抱幼子挽过齐冼疾奔近房门,向外高喊,“快备马!”
顾惇张臂挡住,我敛眉道,“俭堂兄要做什么?”
齐俭伸手欲推开顾惇,却终是不敢碰触,只急道,“贼人将至,自然是出城!”
我轻叹过,“上平早已闭城,出不去了。”
他略有一丝得意,“我自然能出得去!”
这样的容色何等惊心。
“俭堂兄既有好智谋,那便快快避难去吧。”我唤了顾惇,“送俭堂兄回房整拾行装,快备车马。”
顾惇引着齐冼与齐俭出了去,齐俭的妻妾听闻可出城,亦尽随其离开。
我立于门侧,眼见院内一片纷乱,笑意僵在面上退不去。他会有什么智谋?若他能在此时出城,我候到的必然是又一个滔天大祸。
齐氏已损了叔父,我断不许再出第二个。
齐纴奔近,拉住我道,“姐姐也给我一柄剑。”
我一时错愕,“要剑做什么?”
“我是齐家女儿,”齐纴抿一抿唇,昂首道,“可助姐姐保护亲族!”
我亦笑亦叹,叔父这三个儿女中唯有齐纴心性清朗。此时的她与这个年岁时的我是有些相似的,只是,那时的我不过是不知惧,而此时的她是当真不惧。
轻抚过她光洁的面颊,我侧首向府卫道,“你的佩剑。”
府卫将佩剑递过,我托在手中交与她,不经意间望到沉沉夜色,又向她叮嘱,“外面情势危急,你们切不可出去。”
齐纴接过剑朗声道,“姐姐放心,我会用剑,能保护哥哥与嫂嫂。”
她的身量未足,比同龄的少女更纤细些。我含笑为她正一正衣襟,徐兖修上前笑道,“纴妹妹不必忧心,族人还有我等男儿护佑,必不使妹妹损伤分毫。”
我从未见过姑母,却在见了徐兖修后觉得极亲切。那日我去祭拜姑母,他安慰着老弱的姑丈亦将家中上下照拂妥贴,行事稳妥敦睦亲族,德行远在齐俭之上。齐俭在他这个年纪时已有了女儿了,他却是仍未娶妻。
我握住齐纴的腕,“虽非名剑,却是护卫齐氏的利器,你可拿得稳?”
去鞘将剑横在身前,齐纴决然朗声,“姐姐与我一般年纪时已会骑射,我虽为蒲苇,亦柔亦韧。既是护卫齐氏的利器,我拿得稳,也护得齐氏。”
目光滑过齐纴落在徐兖修面上,我笑了,“好。”
叛军将至,城中的些许异动暂未扰乱安定。可这片安定太过诡异,比之纷乱更为可怕。叛军攻城之时正是斥候为乱的最好时机,若遇内外夹攻,上平难保不失。
万千思绪似藤蔓将心紧紧绕住,郭廷在外护卫,身后顾惇轻道,“已问出了。”
我并不回头,“他说什么。”
顾惇走近一步,“他与蔡奂私交甚厚,日里蔡奂应下,遣兵入府护他出城。”他停一停,压低了声音,“蔡奂说,城内乱时不宜张扬出行,当夜间入府,不可为旁人知晓。”
脊背忍不住一阵发紧,若非周桓朝早早禁了蔡奂,我此时只怕已失命!
顾惇静默少时,道,“请令。”
虽是愚人,终是血脉亲族,我冷声轻嗤,“为他一家独辟两间居所,令府卫看守,不许他们见旁人,也不许上骁军中人近前。”
子时已过,心神劳费整日,我早已支撑不住。取来冷水,手尚未探入,城中忽乱。
我立于院中听着火光之中的纷乱呼号一时恍惚,仿佛重归江亶作乱那夜。前朝末年□□险些再度城破的上平,终为怀逆心之人所伤。
郭廷回报,北城门与东城门被攻。
叛军是西向而来,此时却有人自北向与东向攻城,许州终究还有人投敌了。
上平之东最近的驻军之地是显化,而上平北向,唯有高山之南的池阳。
齐纨,她是否已不在了?
府外杀伐止时褚充已于城中扣剿异动者百余人,姵嬿不时望向城门方向,忧心忡忡,“不知家主何时能到。”
“家主不能出京。”
顾惇按剑立于身后,银白甲盔映泛的寒光。为府卫多年,他连江亶作乱那夜都没有着甲,他已比我更知此时情势之危。
我疑道,“明让,你此行携了甲胄?”
他轻摇了头,“这是郭廷送来,他与周将军同为霍将军部将,行事亦是同样周到。”
霍鄣……若不是他亲自伐叛,军中何人出征也要经他允准。他远在西北,这一来一去要耗费多少时日?皇帝可会临危下旨?会是父亲再度率军讨逆么?
城北与城东的佯攻并未引致过多伤亡,但至晨晖初起,上平已是孤城。
我换过装束隐于周桓朝身侧,城门上下静似无风旷野,城墙遍插上骁帝师大旗,当中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