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十一月初二,太仓州衙署
清晨,木牢里时断时续的讨饶声和鞭笞声已经延续了整整一个晚上。
闽浙总督梁鼐走进后衙时正看到站在牢门口翻看口供的苏州织造李煦。
“李大人,”梁鼐走上前,冲李煦拱了拱手,“那几个管事招的怎么样了?”
“已经吐得差不多了,”李煦将口供递给梁鼐,两手束于袖中道,“是一个叫武拜的包衣佐领替上头的人来往于京城和苏浙,带着大量银票从中钻营。这帮地方匈不仅贪恋钱财,更摄于武拜背后的势力,不得不听命行事。”
“真是胆大包天,”梁鼐将口供翻了一遍,沉下嗓音道,“扶持叛贼就等同于谋反,若上面追究下来,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一下,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呢。”
李煦捋了捋胡须,缓缓地叹了口气,“这些人也都是存了侥幸心理,本来咱们江南一带就少战事,多少兵器都在库里存着生锈呢。地方上也甚少清点计算,若真有追查的只说损毁了一部分也就是了,有谁会多加追究呢?更何况,那个武拜是代人办事,地方上这些芝麻绿豆的匈哪个敢抗命啊?就算有哪个被上级发现了,只怕通晓了缘由后,也会帮着隐瞒下来。”
“李大人说得有理啊,”梁鼐与李煦并肩走下台阶,“这次咱们倒是托了这位雍亲王的福,省了不少功夫。老夫一早就听说,雍亲王办事一贯杀伐果决、干净利落,如今一看,倒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李煦闻言,半白的胡须微微耸动了几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长街集市
“伙计,来两碗白汤焖肉面,一屉蟹黄汤包,再加四碟小菜!”
“好嘞,客官稍等,”伙计一甩白巾,将两人让到门后的一张长桌。
苏伟撸起袖子,瞪圆了一双眼睛,四处瞅,四处看仙路春秋。
跟某个胆大包天的公公一起乔装出来的四阿哥很是无奈地笑着道,“院子里给你安排了三位大师傅你不用,非要出来吃这种小店,能有多好的味道?你要喜欢苏帮菜,回头咱们在府里雇两个苏浙菜的师傅就是了。”
“雇来的师傅就没这种味道了,”苏伟捡起醋瓶子闻了闻,“府里的师傅做饭都精挑细选的,一块豆腐都能雕出花来,美味是美味,但太缺烟火气儿了。吃得时间长了,容易忘了自己是谁。咱们现在坐的地方,才是真真儿的民以食为天的地方,去了那些精雕细琢,剩下的才是最朴实、最原始的味道。”
“贪吃就是贪吃,爷陪你出来,倒听了你一番大道理,”四阿哥弯起嘴角抿了口茶,入口青涩,比不得进贡的洞庭碧螺春,倒也还别有一番风味儿。
“菜来了,客官慢用,”伙计端了个大托盘来,两碗满登登的白汤面,一屉热气腾腾的蟹黄包,味道飘近鼻端,立时让人食指大动。
“开吃,开吃,”苏伟捞起勺子先给四阿哥盛了一只包子,又给自己捡了一只,没来得及吹上两下,就急不可耐地张嘴去咬。
“你小心些,别烫——”
“啊!”
四阿哥话没说完,苏伟已经蹦了起来,吐着舌头原地转了好几圈。
四阿哥颇无奈叹了口气,连忙叫了小二端杯凉茶给他漱口,“我真是怕了你了,下次你想出来体会什么烟火气儿的时候,先把事前事后弄弄清楚好不好?明明知道这是汤包,怎么还冒冒然地去咬?过来,给爷看看,烫没烫着?”
“额似一时没控自住,额自道有汤在里面,”苏伟大着舌头张开嘴给四阿哥看,“何疼了呢,似不似起泡了?”
“没有起泡,”四阿哥吹凉了一勺面汤喂给苏伟,“烫红了倒是真的,这汤包你别吃了,有蟹黄本来就不散热。”
“额不,额会挑心的,”苏伟咽了面汤,又赶忙着夹起一只包子放在碗里,吹了半天气儿,轻轻地咬了一个小口,慢慢啜起汤来。
四阿哥看着他笑了一声,自己也捡了一个吃。
“哎,看见没,”隔了几张桌子的食客凑到一处,对着门后的两人指指点点,“那俩肯定也是,跟张家那小儿子似的,一点不知道避讳。”
“避讳什么啊,”同桌的另一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那些有钱的人家都爱玩这一套,现在朝廷不让逛窑子,养什么扬州瘦马了。玩这些油头粉面的小倌,既新鲜又不怕被抓,不是一举两得吗?”
零零碎碎的闲言碎语传进苏伟的耳朵里,原本香喷喷的蟹黄包也没什么味道了。
四阿哥倒还坐得住,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兀自吃了一碗面,两个包子,又喝了半壶茶。
苏伟这边已经撂了筷子,气呼呼地瞪着那几个食客,四阿哥弯了弯唇角,拍了拍苏伟的手,更引得那几人一阵唏嘘。
“王——主子!”傅鼐带着侍卫匆匆而至,四阿哥乔装出门,身边除了苏公公是一个人都没带。等他们知道时,魂都吓没了半个,把整个集市翻了一个遍,才总算找到这两位祖宗,“主子,您怎么能一个人都不带就出来呢?这要出了什么意外,奴才们可怎么交代啊?”
“怎么缩话呢?额不似人呐?”苏伟颇不满地插嘴道。
“苏——您舌头这是怎么了?”傅鼐顶了一头雾水,心里已经认定肯定就是这位胆大包天的公公把他家主子忽悠出来的。
“几位客官,”小店的伙计颤悠悠地迎上来,这么一大帮人堵在门口,他实在有点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