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珏端坐着同样也没动筷子,她略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菜,身子紧紧的绷住,这是多年面对危险的自然反应。
桌旁的两人俱是低头不语,见周围没有人,纳兰珏便不动声色的抬起头,却在下一瞬被那双漆黑的眼睛锁住——
如芒在背。
对面的人向后,带着点懒意靠在椅背上,他淡淡的看着纳兰珏,明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纳兰珏却看出了一股讥笑。
他在嘲笑什么?
嘲笑自己自不量力?
纳兰珏握紧了拳头,确实,若是此人真心对娘娘不利,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姐什么都做不了。
面前小丫头的表情让慕良有点意外,探子打探回来的纳兰小姐从头到尾都是个唯唯诺诺受人欺凌的小姑娘,如今敢在他面前做出这幅隐忍的样子,怕不是自以为有了娘娘的恩宠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样的小丫头慕良懒得上心。
他很清楚的知道纳兰珏在兰沁禾心里的地位大概和一只宠物狗是一样的。刚刚到手,又长的可爱漂亮,于是欢喜起来就使劲的宠,一旦失去了新鲜感,纳兰珏就又会变成那个被继母欺负的小可怜。
要指望一个进宫多年的女人平白无故的对着陌生人掏心掏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正能让兰沁禾上心的,怕是只有她那个狐狸精妹妹。
想起兰沁酥,慕良脸色就沉了几分,他不是没想过挫挫她的锐气,可每次他刚一使点绊子让兰沁酥吃点苦头,娘娘就愁的吃喝不下,然后帮着妹妹四处周旋。
整个后宫里,兰沁禾最大的弱点便是她的宝贝妹妹,她绝对看不得自己妹妹吃半分委屈。
嗤,兰沁酥也不过是活在姐姐荫蔽里的孩子。
虽然这么说着,但九千岁羡慕嫉妒的不得了,他也想要娘娘的荫蔽啊……
就连贵妃都懒得搭理回话的慕良自然也懒得去搭理这么个小孩子。
别看慕良在兰沁禾面前奴性极强,可实际上他自视甚高,因为从小被人欺凌,慕良对权势的渴望一点都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淡漠。
尤其是当他尝到权力的甜头后,更是野心疯长。
他喜欢规矩,因为规矩能让他无时无刻的体会到位居高位的感觉,要他自降身份的和一个没有品级的小丫头说话,这种事情慕良是嗤之以鼻的。
于是纳兰珏就发现对面的九千岁,气势更加凌人了些。
再等兰沁禾回来后,三人草草的用完了饭。
正准备日常调戏九千岁的兰沁禾一起身就被人扯住了袖子,她转头,惊诧的看见女孩扬起头,露出尖尖的下巴,一双眼睛里满是坚定:
“娘娘,学女工。”
要是平常兰沁禾肯定很高兴,但是今天……
她抬头看了眼慕良,只见他低着头,眉眼落寞,“娘娘有事的话……”
兰沁禾急忙摇头,“没事没事没事。”然后转身半蹲下来给纳兰珏理了理头发,“娘娘今天要陪千岁爷,你让银耳她们教你好不好?”
纳兰珏也低头,用刘海把眼睛遮住,看样子这九千岁也并没有对娘娘存着杀意。不过天都暗了,他为何还留着不走?
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怪怪的,但毕竟她来的时间不长,可能有什么隐情没有了解。
也罢。
纳兰珏起身,半瞌着眼眸,“那我先回去了。 ”
路过那黑色饕餮服时,她顿了顿,抬头对上了一双细长漆黑的眼睛。
安分些。
她读出了那双眼睛里的警告。
纳兰珏一走兰沁禾就笑了,“你怎么这么吓唬她?”
慕良低头,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臣……”没有。
似是觉得这样的解释无力,他便半瞌着眼睑不说话了。偏偏这个样子最让兰沁禾心软,顿时就牵住了他的食指,“我又没怪你。”
声音娇娇的,听的慕良心脏都骤停了。
换做几个月前的九千岁,必是诚惶诚恐的跪下,然后回去握着这根被牵的手指傻乐一宿。但是这几个月里,慕良这般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半分长进?
对于每日都揣测他人心思的九千岁来说,他终是悟得了几分应对兰沁禾的法子。
慕良站着没动,嘴角抿了抿,更添几分落寞。
素来相信这人面对自己实诚的兰沁禾便真的以为是自己误会他了。
方才她也不过是看见慕良看了眼纳兰珏罢了,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人家堂堂的东厂厂督和纳兰珏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平日里自己稍微一句话这人动辄就跪下,今日这样误会了他,指不定他心里天大的委屈呢。
兰沁禾面上也显出几分愧疚,拉着九千岁又长又细还白的食指轻轻的晃了晃,“对不起嘛。”
慕良立刻撇过脸,“臣不敢。”
好似兰沁禾真的做错了什么而自己还委屈不能说似得。
兰沁禾一滞,愈发愧疚,明知这人心思敏感又爱钻牛角尖,自己做什么多嘴。
随后好言好语的一顿安抚,最后九千岁是揣着皇贵妃亲手做的香囊帕子络子一应物什回去的。
那双薄唇一路抿着,眼睛里亮亮的,走两步要摸一摸自己的袖子。
——
妙音合上门,从纳兰珏的房里退了出来,她揉了揉肩膀,抬头看看天色,发现已经月上柳梢了。
往常娘娘喜欢和纳兰小姐一块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