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葡萄酒,顺着松本海伦的脸颊滚落,远远望去就像是血一般。松本海伦摸了摸发粘的头发,抬起了头。
吉尔伽美什转过了脸,似乎在平复怒气,一言不发。而远远地在底下站着的松本海伦也没有说话,眼中毫无恐惧,也毫无笑容,剩下的只是平静而已。
她就那样静静凝视着吉尔伽美什。
被那样的眼神盯着,即使不对上视线也能感受得到。半晌,侧着脸吉尔伽美什眯了眯眼睛。
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松本海伦站了起来,即使是那要在成年礼穿上的宝贵和服被葡萄酒污染了,她脸上也没有丝毫愠怒之色。
“王,您的怒火平息了吗?”
她不卑不亢地问道。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挑。
怎么,她是在责怪他?
一句“大胆。”还没出口,就听着女孩平静的如同泠泠溪水一般清凉的声音响起。
“若是王平息了怒火,我们不妨来讨论一下迎战基什的问题。昨夜宁孙女神与我详谈,似乎天神安努不打算参与其中。”
吉尔伽美什缓缓转过了头,原本支着脸的左手随之垂落,搭在了王座的扶手之上。
“既然诸神不打算参与进这次的战争,那么王,这次的战争就是人之间的战斗,王可能会觉得不过如此。但是,王啊,也正因是人之间的斗争,所以这场战争的结果才会有诸多变数——”
“本王不想听你们这些宵小之辈的陈词滥调。”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吉尔伽美什扬起了高傲的头颅,轻蔑地望了一眼下面浑身狼狈的松本海伦一眼。
“宁孙女神希望王能慎重——”
——嗖。
松本海伦停下了话语。
电光火石间,像是从空气中毫无征兆冒出的一柄长剑划过空气,半悬着停在松本海伦脖颈边,雪白的剑身散发着通体的寒气,仿佛带着冥界的气息一般,令人不由战栗。
“本王才是乌鲁克之王。”那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在王座上端坐着的王者露出警惕的目光,瞳孔里栖息着黑色的火焰:“不要拿任何的神来威胁本王,任何。本王才是乌鲁克之主。”
吉尔伽美什忽然起身,原本还停在海伦颈边的剑刹那间又落回了他的手心。
忽然明白过来的松本海伦,立刻躬身。
“请王恕罪,刚刚是海伦出言不逊。但是,王,宁孙女神和那些虎视眈眈着祭品的其他神祇不同,宁孙女神是您的母亲。她只是想保护王的安全。”顿了顿,海伦又说:“宁孙女神希望我能助王一臂之力,而我接受了女神作为母亲的心愿。”
吉尔伽美什冷漠地扫了一眼底下九十度鞠躬,摆出了无比谦卑姿势的松本海伦。
“如果王有什么困惑,请尽管说出便是。王,请您相信海伦。”她抬起头:“我会想方设法助王一臂之力。”
吉尔伽美什面无表情回望着松本海伦,眼神含着威压和魄力,足以令一般人浑身颤抖,然而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之下,松本海伦却坦坦荡荡回以凝视,神情坚定。
第一次遇到那样的目光。
心头一震,但也只是感觉心头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吉尔伽美什移开了目光。
“上个月,是那个安努的大祭司,要本王提供和基什相当的祭品,安抚住天神,絮絮叨叨喋喋不休。扰得本王不得安宁,杀了一个,结果没过两天又选出一个,又哆哆嗦嗦找上来,那个样子本王看了都没杀他的兴趣。”
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松本海伦,吉尔伽美什又说:“最后,本王烦不胜烦,按照他的意思做了。结果呢,一个个都找上了门来,最后连伊什妲尔的祭司都找过来!——就像是乌鲁克这场战争并不存在一样!”
话语之间,吉尔伽美什怒气值成功爆表,吓得旁边服侍他的侍女和侍从们肩膀不禁一缩,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松本海伦站在原地想,怪不得。
难怪这位吉尔伽美什王年轻时被成为暴君,后来却成了有名的贤王。他的政治嗅觉,果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君权和神权的矛盾,果然自古有之。没有哪位真正英明的雄主甘心屈服在神权之下的。虽然这里的情况有些不同——
在这个时代,众神是真的被人民信奉和祭祀,并且拥有巨大的力量。这些神也的确是贪得无厌,但大多数人类心中,他们无法离开强大的神力存活。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吉尔伽美什。
也只有有着三分之二的神血的英雄王,才会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
真是超脱于时代呢,不愧是传说中的最古之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头顶传来凉凉一句:“你笑什么?”
松本海伦赶忙正色,恭恭敬敬又鞠躬道:“王的担忧我明白了。但王可曾听过一词?”
“什么?”
松本海伦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说道:“从长计议……在我看来,王并无必要拘泥于这一时的得失,而该把眼光放得长远、再长远些?”
“你是说本王的眼光不够长远?”
松本海伦浑身一震:“……当然不是。王,正因为尊敬,所以更不该有所保留,不是吗?”
“哼。”
看她脸上闪过一丝僵硬,吉尔伽美什得意地笑了笑。
松本海伦内心闪过一句:“这个人果然还是有点像暴君。”
“怎么,你有什么见解吗?”
吉尔伽美什踱步回了王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