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自认是只阴沟里的老鼠,跟这种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人,八字不合,在旁边多看一眼都是要被灼伤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此刻的他是对的,但是那时他已经挣扎其中、无法抽身。
“没有为什么,我乐意。”他淡淡道,想抽身离去。
“别走啊,”那人忙道,“我叫谢许,看你长得好,交个朋友呗。”
“……”关卿道,“抱歉,没空。”
“你跟家里赌气呢?行李箱都拖来了,还说不想读。是不是家里人不想你读这个,所以不给你学费呢。”
谢许不屈不挠。
关卿脚步停了停,有点烦,转身说:“你多管闲事个什么劲儿?”
谢许抽出张银行卡,输了密码,对那老师说:“老师,他学费、书本费一共就这么多,对吧?”老师点头。
他又对关卿吊儿郎当地笑:“那以后我就是你家长,叫声爸爸听?”
关卿怔了,张张嘴,各种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他几步上前,对老师说:“老师你别收……什么,已经收了?”
他红着眼眶瞪谢许:“你闲着没事儿干,为什么啊,救济贫困呢?谁要你同情了,你——”
谢许嘴里叼着梗草,耸肩,把关卿刚说的话还给他:“没有为什么,我乐意。”
关卿看他这样子就气,他不想与谢许沟通,转身对着老师问:“老师这钱能退吗?我不是缺钱,我是真不想念了……”
谢许忙去搭他肩,把他拖到旁边,说:“真不用你还。”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喏,你看,我之前买的彩票,今天一查,中了不少,你的学费也就是奖金的零头罢了。”
关卿不信,谢许又愁眉苦脸道:“你就当帮我个忙吧。我家信老子那一套,福兮祸所依,刚中了大奖不花,出门是要遭车祸的。”
“……”
关卿这回迟疑了,说:“不管你是不是中奖的,这钱我都得还。你什么系的,名字?”
“谢许,机械系。”谢许愁眉苦脸的表情不见了,无赖似的笑道,“以后帮你爸爸我作个弊呗,我数学特差。”
“我爸早死了。”关卿面无表情道。
短短几个小时,关卿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他面上是不动声色的,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甚至有点想哭。
谁让他只是外表硬气,内里懦弱胆小得一塌糊涂。
“抱歉啊。”谢许讪笑了下。
他看着关卿嘴角紧绷,明显在强憋着泪的模样,心里一软。他伸手抚了抚关卿软软的发顶,说:
“没事儿,这城市不算好,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坏。有坏人,但好人肯定比坏人多。”
“比如你爸……呃,比如我。”
“你刚刚看着外面车流的表情,真把我吓了一跳。你好事儿都还没遇到多少呢,就这么舍得走?”
那会儿是下午,报道处人来人往,他们站在树荫下,有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到谢许浅色的眼睛里,漂亮温柔得不像话。
关卿鼻头酸涩极了。
谢许也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总之,撑住啊,我还等你帮我作弊呢。”
关卿:“……好。”
谢许又对他笑了笑,递给他一个账号,说如果有事找他,去加这个账号的好友,便走了。
入学后关卿多次想找谢许,却发现对方真的是个大忙人。他想着,先打工攒钱还了,不久之后,反倒是警察局给他打电话——坑他钱的黑车司机被抓,钱退了回来。
那警察还感慨,要不是有大人物在上面提到过,这种黑车骗钱的小案子怎么有可能破。
关卿又想起了谢许。
想起那时蝉鸣声里,那个他一生所见、最温柔的笑容。
关卿对舍友,低声下气道:“你们的郊游,加我一个可不可以?”
那三人吃了一惊,很快又吃吃笑了起来,说:“怎么?关大学霸又有空了?”
关卿头埋得很低,点点头。
其中一人对他搓了搓拇指和食指:“突然带一个大家都不怎么熟的人玩儿,也不容易呢。表示表示?”
关卿真不想抬头,看见那么丑陋黑暗的笑容。他脑子里可是装着那样一个笑容,怎么能被这些污|秽弄脏。
但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这群人是污泥。
他关卿,充其量也就是被污泥压着的、渐渐垮掉的一小搓杂草罢了。
只是他这株杂草,见过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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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郊游,加我一个可不可以?”
“怎么?关大学霸又有空了?”
“突然带一个大家都不怎么熟的人玩儿,也不容易呢。表示表示?”
关卿手中的书页捏的变形,低着头,说:“抱歉,我没有钱。”
母亲前几天发烧引发了肺炎,在那边请人照顾要钱、住院和医药都要钱——母亲生病,他无法赶回去,已经足够不孝,又怎么能把这部分钱挪出来用于一己之私。打工已经到极限了,如果再多打一份工,不仅学习,他身体都快要熬不住了。
“没钱啊。”
那三个人似乎很失望,他们凑在一起嘀咕一会儿,其中一个人走出来:
“你不是在写那个论文嘛,很可能获奖的那个。”
关卿冷着脸,迟疑一下,点点头。
他一下子就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一个论文获奖的奖金,比关卿钱包里的可多多了。而且论文获奖,不仅仅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