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轻轻的将手上的壶放回了桌上,却并没有起身,只是垂下眼皮低声问道:“你们,是来杀我的?”他的声音很是平稳,毫无紧张之意。
“我们兄弟几个,也只是想来送殿下一程。”为首的那人压着嗓子冷然回道。
“为何?我已无意储位,更是躲回了这封地之中,到底是哪位皇兄或者皇弟,竟还这般牵挂与我?”
他自嘲的笑了笑,眸底铺满了哀凉之色,轻声自问道:“便是有心想躲也躲不过吗?”
“时辰不早了,还是请殿下早些上路吧。”那人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说完,便挥手示意了一下,看那手势,赫然便是云晋军中的行止令。
元昭眼中哀凉愈浓,这是,连掩饰都不屑于掩饰了吗……
他缓缓站起身,伸手探向腰间,将自离京后,便一直昼夜不离身的软剑抽了出来,凄然之色一扫而空,眉眼间满是孤冷,看向已然围上来的几人,他唇角挑起了一个厉笑:“既如此,倒不若争上一争了。”
话音未落,他便已执剑向着最近的一人杀了过去。
那为首之人此刻却是悠闲的站在庭中,毫无出手之意,看着那雪夜中四溅的殷红,他那黑巾下的面庞之上,却满是百无聊赖之色。
元昭身上已满是鲜血,好在这几名刺客皆是出身行伍,并不是专业的杀手,招式多大开大合,而不是讲究一击必杀的杀人技,这才使得他支撑了近半刻钟。
直到前院传来侍卫的疾步声,那领头之人才有了动作,此刻雾霭将散,朗月初现,寒彻月光凝与他的刀锋之上。
刀卷落雪,步若鬼踪,他欺身一击便使元昭脚下连退数步,颈间一热,随即他趁势而上,举刀便斩,直取元昭颈项之处。
软剑似灵蛇般缠住那人的刀身,元昭脚下一错堪堪躲过了这一斩,可耳侧的一缕鬓发却齐齐而断,还未来的及举剑回击,那人的刀便再一次袭来。
此时府中侍卫已然赶至,见自家殿下危急,其中一中年武将忙扑身向前,以身替之。
刀锋入骨,血肉飞溅,与这寒冬之中分外灼人,见状元昭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季平!”那为他挡劫之人正是他的贴身侍卫季平。
未等那领头的刺客再有动作,府中的侍卫便已尽数围了上来,见状那人又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没有再理会元昭,而是当先向外突围而去。
待府上寂静下来时,已是死尸遍地,那几名刺客不仅未有一人被捉住,反而只是付出了人人带伤的代价,便杀了十几名府兵,扬长而去。
季平也死了,元昭望着铜盆中那殷红的血水有些发怔,之前他自觉今夜必死无疑,心中满是直面生死的坦然,什么也都不在乎了,可直到此刻,他死里逃生,神魂初归,诸般情绪方才直上心头。
他拼命咬紧了牙根,才未让自己嘶吼出声,由于身上肌肉瞬间绷紧,那刚止住血的伤口一下子又裂开了,正为他上药的段庚不由忙道:“殿下莫乱动,这几处刀伤都不浅,您又不让请郎中,若是…”
他还没说完,元昭便打断道:“今夜之事,不许外传,所有死去的弟兄,皆厚葬,再派人安置好他们的家人,季平…”他梗了梗:“季平便送回京都安葬吧。”
段庚却是急声道:“皇子遇刺乃是大案,殿下怎可就这样掩下?咱们可以报给陛下,让他命人详查啊!”
“父皇护不了我一世,再者,怎么详查?咱们连对方的死尸都没有留下一具。”元昭的声音有些冷,想了想他又道:“咱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了,吩咐下去,这几日便准备回京。”
“殿下要回京?”段庚讶声问道。
“我那些兄弟该是想我了,才遣了人来问候我,既如此,我又怎好让他们再这般挂念。”他的声音很稳,面上也带着笑意,可段庚心中却觉得说不出的发冷。
次日的归云分号中。
炽楼看着对面的男子道:“世子殿下来就来,怎的还提前送封密信来,这可让我那些伙计好生摸不着头脑啊。”
“公子是忙人,若不提前相约,在下怕见不到人,再者,若不将那封密信送来,公子又怎肯见我?”古尔铎面带浅笑的回道。
“世子有何事就直言吧,我可从来听不得那些弯弯绕儿。”
“不知公子当年与我父王所约之事,如今还是否作准?”古尔铎将目光紧紧的盯在了炽楼面上,轻声问道。
炽楼抬眼打量了他许久,才摇头回了一句:“你不够资格。”
“那不知与公子同路需要什么资格?”见炽楼没有答话,他接着道:“父王弥留之际曾留给我一物,公子可想一观?”说着他便自怀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荷包,将其递了过去。
炽楼眸光一凝,劈手夺过后,他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面色一冷,寒声道:“他还真是费了心思了。”
“我父王临终时曾言,最对不起的便是…”
“够了!”炽楼身上杀气沸腾,他盯着古尔铎一字一顿的道:“再提一个字,我便杀了你。”
古尔铎自幼体弱从未习过武,自是扛不住炽楼那犹如实质一般的杀意,不禁心头一闷,嘴角溢血,艰难的点了点头后,他缓缓问道:“不知,如今在下可配做公子的同路人了吗?”
“想来你并不是被迫为质的吧?”炽楼将那荷包仔细的放进怀里,才冷冷的问了一句。
“说不上甘愿,但也不是被迫。”古尔铎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