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正清再三保证,以后绝不会拖延自己的伤势,会好好保重自己,也要求清韫不要太拼命了,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彼此的心底都明白着真实的答案,但是依旧彼此承诺,他们掩盖内心最真实的选择,努力让对方放心。
剩下的最后一天,他们真正相处了一整天,仿佛最后一次相处般珍惜着有对方陪伴的每一分每一秒。
第二天清晨,韩︱正清和其他人一起坐上了大卡车,望着那个红十字的医疗所渐渐远去。
清韫睁着眼睛睡在被窝里,耳边仿佛传来了列队的声音、汽车开动的声音……最后什么声音都消失了……泪水隐没在枕头里。
这是清韫在之后的三年里,最后一次知道韩︱正清的消息,从这一天凌晨后,韩︱正清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她都不知道了。
而送给哥哥谢斐的信件,也再没了回音,不知道哥哥是否收到了她的回信,不知道哥哥在西北什么地方,不知道哥哥如今是否安全。
这三年,清韫跟着部队转移了很多次,每一次寄信说自己在某地,几日后就可能转移到了新的地方,她依旧坚持给他们两人写信,但是几乎不报任何希望。
原本以为,最危险的是谢斐和韩︱正清,清韫日日担忧的也是他们的安危,然而,不幸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毫无防备,不敢相信。
在清韫他们被敌军扫荡四处游击的时候,敌军对南边的几个城市实施了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官方紧急撤离,但是还是有许多有血性的人受不了官方的懦弱,不愿意几次三番丢下百姓独自逃生,自愿留下来庇护百姓,最终,牺牲在敌军的刺刀之下。
清韫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名字,她的父亲和母亲……敌军的报纸上,还刊登着他们的照片,爸爸依旧穿着西装——虽然凌乱褶皱,妈妈依旧一副温和的模样,眼里却有着无畏的视死如归,身后是一排端着枪,笑得得意的敌军士兵……
清韫抓着那报纸,泪如泉涌,却说不出一句话,哭不出声音来。
身边的同志看着报纸里的谢姓,又想到清韫的姓,似有所悟,连忙扶住她,却都不知如何安慰。
清韫脑中回忆着在北平那几年,与父母几次相聚,他们的才华学识,他们对儿女的尊重疼爱,他们每一次默默无声的支持……他们兄妹上战场时,母亲的不舍,父亲的叮嘱……
清韫泪如雨下,口中无声地,一遍遍地喊着:“爸——妈——”
清韫终于彻彻底底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国恨家仇”,那种憋在心里的痛苦,喊不出来,咽不下去,所有的痛苦都带着浓重的仇恨。那一张照片,死死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每一个细节每一张脸都那么清晰,无法忘记。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除了不断提高自己的医术,竭尽全力寻找紧缺西药的替代药品,尽可能地救每一位伤员,希望他们依旧能够回到战场,将敌人彻底赶出这片国土。
大屠杀激起了所有同胞的愤怒和血性,各地的斗争比从前更加激烈,而敌军的活力也更加凶猛。
清韫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刚进入部队时的状态,每天都在不停地救人、转移、救人……有时候他们的医疗分队也会正面遇上敌人,谢斐送给她的枪从此派上了用场。
大家苦中作乐时都说,他们医疗队的人,穿上白大褂能拿手术刀,脱下白大褂,就是个能打能杀的合格士兵。
得知父母噩耗的半年后,清韫终于在绕了中国几乎半圈后遇上了熟人。
那一天,他们刚刚到了一个新的根据地,据说那里已经有我军部队驻扎了,两师会合,所有人欢欣鼓舞。
清韫凭借着出色的医术和过人的战斗力,在原来的医疗队队长牺牲后,成为了新一任的队长。
两师首长会面后,清韫也作为代表出席了双方的见面会。
会议上,清韫见到了一张日思夜想的熟面孔,对方看到她,也激动不已。
会议后,清韫跟着他往外走去。
走出首长的大院,她就忍不住心中的欢喜,大喊着“哥——”冲着他狂奔过去。
谢斐回过身,脸上同样是大大的笑意,张开双臂将妹妹紧紧迎到了怀里。
清韫跳到他身上,一遍遍喊着:“哥哥!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谢斐宠溺地拍着她的背:“小韫儿……”
清韫听到这个称呼,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谢斐放下她:“走,回哥那儿去说话!”
清韫吸着鼻子点头,一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跟着他走。
周围的同志见了,笑着打招呼:“谢团长,终于找到妹妹了?”
谢斐笑着应是。
清韫问他:“哥,你一直在找我吗?大家都知道了。”
谢斐摸了摸她带着军帽的头,叹了口气:“自从离开北平,就只收到过一封信,我担心呀!”
清韫说:“是什么时候的信?我只要有人去西北就让人带信,都不知道写了多少了……”
谢斐说:“三年前的,你说和韩︱正清遇上了那次,之后三年,就再没有收到过你的消息,只知道你们那边很不太平。”
说到韩︱正清,清韫也低落地叹气:“我从那以后,也没受到过定岩的消息了,不管是哥哥还是定岩,我都断了联系,甚至不知道你们到了哪里……”
谢斐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