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就在王府那样住了下来。
小郡主翩翩,人不聪明——也就是郝氏眼里的,有点笨,不够机灵聪明,反应迟了些,特别是,相较于童年岁小孩,她也确实拙不少。
写字要练十遍以上,才把一个简单的字写得端正齐整。弹琴,画画,手工,刺绣等等那些,就不消说了。可她很憨实,人的本心也很善良淳朴。对昭雪常说的口头禅。“先生,对不起——”“先生,我错了!”“先生,您别生翩翩的气,好吗?”
昭雪竟无言以答。只赶紧笑道,“不是!先生并没有在生你的气啊!你看,这弹琴写字还有下棋画画,有时候,还是需要一定天份的,很多人,它们并没这才面的天赋,所以往往要比别人付出好几倍、几十倍的努力呢!小郡主,咱们一块儿努力,用功,战胜它,不是一样的,对不对?”
“那,那先生的意思,是不是翩翩太蠢了!就像母妃说的,翩翩笨死了!像个傻子白痴一样!会不会……会不会再努力用功,还是做不好呢?”说着说着,小女孩儿眼泪潸然滚下。
凌乱的小书房,摆了一架七弦松木古琴,还有好些笔墨纸砚。翩翩把这些东西在昭雪的引导下,练了又练,学了又学,可是,最后的结果,不是弦断了,就是墨汁儿淋淋漓漓打翻在桌,乌七八糟溅落满屋子。至于什么刺绣,手工……也是狼藉不堪,不成样子。婆子下人们一个个赶紧来收拾的收拾,扫的扫。
翩翩还在可怜兮兮说,“先生,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很笨?那首《古琴吟》的曲子,先生已经教了好多遍,可是,可是翩翩竟一点也记不住,我母妃上次就和我奶娘说了,要是……要是再学不好弹不会,她们就会拿东西把翩翩的小脑袋切开来,看看里面是装的是不是浆糊?先生,我不要把自己的脑袋被切开,我怕,我好害怕……”
昭雪的心,有点酸。一把揽抱住了她。“这怎么可能呢?胡说,你母妃,她是太在意你了!望女成凤嘛,不过想吓唬吓唬而已!她们真要切开你的小脑袋瓜,那怎么会舍得啊!”
“会的!先生,会的!她们会!……”
昭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小郡主,现在先生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翩翩点头,眼泪还在不停流。“在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只小虫子,那小虫子呢,它长得真是好丑好笨啊!”“和翩翩一样笨、一样丑吗?”
昭雪笑笑,摸摸她头,“可是却有一天啊,这只小肉虫忽然觉得,在被人这样鄙视来鄙视去,也不是个法,它想尽办法去改变,于是,经历一番痛苦的成长,挣扎、蜕变,终于,有一天,它就变成了一只好漂亮、好美丽的彩色蝴蝶……他们把她叫做,翩翩……”
小女孩儿泫然泣着,忽地瞪大了眼,笑了。“是我!那是我!我就是那只变漂亮的蝴蝶!”
“这就对了!”昭雪又摸摸小女孩儿头。
宁静书房,脉脉香薰点染了屋子。其他婆子丫头一听,摇头,边干活,也笑了。
小孩儿是不应牵扯到大人的仇恨和纠葛矛盾中来。
翩翩还是前世的那个翩翩,对这孩子,昭雪压根厌恶不起,更谈不上恨。小女孩儿天资虽笨,可是,看在昭雪眼里,她已经够懂事努力了!
天气热,昭雪在边上给她描学习绣功的花样子,汗水一滴一滴,从额头上冒。她拿了小纨扇,不知何时就坐在边上乖乖巧巧安静地给昭雪扇着。小脸热得又红燥。一时下人不在,昭雪赶忙放下手中的花样子,“呀!不行不行!这使不得的,小郡主,你是个郡主!不应该做这些的!”
“没关系的,你也是我的先生呀!先生不是说了吗,为学,莫重于尊师是不是?”她道。
昭雪一笑,越发觉得这小女孩儿,实在太会招人怜爱疼惜了!
——就着她父王母妃关系,竟一点也嫌恶不起来。
然翩翩到底还是“拙”的。
上帝造人时候,大概,会把人的机智,聪颖,才华,身份,尊卑,贫穷,富贵……分为三六九等。
就比如,名面上看,小郡主翩翩什么都有了,家世,权贵样貌啊等什么都有了。可是,那份亲情的疏离,头脑的愚笨,却还是调分给了她。这个世界没有十全十美。昭雪想起她自己何尝也不是,表面上,美貌,家世,夫婿……什么都是顶好的。可那场场祸事,若非上一世的经历,她又感觉得到呢?就像摆了无数个瓶瓶罐子,上帝把才华给你多分一点,丑陋贫穷苦难就会相应再加一些。调得公正了,这个人世,仿佛才算真正的平等。
这天,翩翩在小书房的芭蕉月洞窗下练习绣活,练着练着,忽然,只听花架子底下,“哐啷”,一声轻微响动。翩翩忽然一把撂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手捂着小嘴,一边哭泣,一边向院子的某处小耳房跑去。昭雪在里间帮她写着琴谱,听得一惊,站起来看时,忙也放下手头东西,“小郡主!小郡主!”——忙忙地去追。
“先生!怎么办?翩翩恐怕再也变不成那只漂亮美丽的蝴蝶了?翩翩很蠢,会永远都那么笨,永远变不成那只美丽漂亮的蝴蝶了……”
藤萝架子下,女孩儿的哭泣悲伤显得多么痛苦无助。
那月洞窗下所摆着的长长绣花架子上,原来,最最简单容易学的三两瓣桃红图案,翩翩刚开始还觉轻松,没那么吃力,可是,一番功夫,密密麻麻的针线像在勒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