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丁熔家的领着个面色焦黑的老婆子往正堂赶来,只见丁熔家的脚下生风,走得极快,而那个老婆子却气喘如牛,走得东倒西歪。
丁熔家的不耐烦地回头看一眼老婆子,冷哼道:“芠三婆,我说过了你一个人推不动,你非要把其他人都撵开,像你这般推法,还不知道要推上多久!老太太和二太太可是等得十分焦急呢!”
黑面芠三婆手中推着一辆单轮的小木车,车中放着一副长满青苔的陈旧石锁,从芠三婆那吃力的动作,车过之处地上那深深的车辙,以及木车发出的“咕咕”的刺耳声中,都可想见那一副石锁的重量有多么惊人。芠三婆断断续续地嘶声道:“丁管事您有所不知……上次戴过这副锁的狗宝……染上麻风病死了,从那以后都无人敢碰这副锁,就算有人要帮忙,老婆子我也断断不敢让旁人靠近……丁管家您一定要站远点儿,把病气儿过给您可就麻烦了!”
丁熔家的被唬了一跳,连忙让开了道路,走到芠三婆和木车的后面去,防止她一时握不住车把撞上自己。再一去想,上面有麻风病邪……丁熔家的不禁笑了,难得好声好气地说道:“那三婆你就慢慢推车吧,我在后面给你看顾着。”
刺耳的车声从寒梅花径一直“咕咕”地响到正堂门口,芠三婆流着热汗说:“不行了,老婆子没气再往里搬了,是谁要戴这石锁呀,让他自己出来戴吧!”
老太太沉着脸问:“逸姐儿,你还有何话要说?”
何当归继续申辩着:“一则我从没害过花姨娘,二则我只听到‘铁证如山’,却没亲眼看见那铁证,所以心中不服,三则我对花姨……”
“好了,你不必多言了!”孙氏扬声打断她,跟门外的丁熔家的打了个眼色,口中凛然道,“老祖宗,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吃些苦头才肯讲实话,我让丁熔家的从慎刑房调来了一把二十斤的小锁,先把她锁上,让她稍微吃点儿苦头,或许能让她清醒一些吧。”
老太太不置可否,抓起手边的黑枣茶喝,冒着热气的杯子遮住了半张脸。丁熔家的见状走上前去,俯视端正坐于小凳子上的何当归,居高临下地问:“三小姐,你是自己过去戴锁呢,还是老奴和两个丫鬟‘陪’着你一块儿去戴锁?”
何当归慢吞吞地站起来,闷着头往门外走。丁熔家的暗嘲一声,跟在她后面走了两步,转念想到那石锁是沾着病邪的东西,还是远离为妙啊,于是止住了步子。
芠三婆把木车立在门口歇气,看见何当归走出来,上下打量她两眼问:“是你要戴这锁吗,三小姐?你禁不禁得动哪?”
何当归摇头:“不知道,试试吧。”孙湄娘说是二十斤,但这石锁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下于一百五十斤,而且重量全部都集中在肩头,戴片刻工夫还好说,戴得久了她可能真的禁不住,楚霸王扛鼎又能扛多久呢?最麻烦的是,她内力深厚又有护体真气,被锁上这么一副锁头,若一点外伤都看不见,岂不是很惹人怀疑吗?
“不知道?!”芠三婆嗓门突然变得高亢,把何当归吓了一跳,“还想先试试?!小孩子就是不知深浅,你能不能扛动要给我个准信儿!你要是扛不动还硬想试,这一试你可就没命了!”
何当归心中微恼,难道这是我自愿来扛的吗?这个乌漆麻黑的老婆婆又在搞什么鬼。她折好裙裾蹲在小木车旁,不耐道:“快点上锁吧,我们都很急的。”
“嘿嘿!”芠三婆新奇道,“老婆子头一回遇见个急张飞,受刑的比上刑的还着急,你现在就嫌慢,待会子有你更嫌慢的时候!”边说边把石锁往何当归肩头架,讲述着自己多年的经验,“上刑前,你一盏茶像一个时辰那么长;上刑后,你一滴茶就如一个时辰那么长!有你受的,慢慢品尝吧……”
转眼之间,被拷上石锁的何当归一步一个深脚印的挪进正堂,门边的石榴机灵地把凳子端到门口。何当归艰难地挪动半步,缓慢地弯腰坐下,完成这些动作后,她纤细的肩头已经被鲜红的血染满了——从开始的一点红意,逐渐扩散开来,最后那片红色最远蔓延到她的胸口处,远远望过去,她好像穿了一件上半身纹满了红绣的青衣。
老太太看得十分不忍,侧开头说:“逸姐儿你快快认罪吧,老身好让人给你撤去那锁,你认了罪,至多就是禁足抄经,让你除一除心魔,你也不必受此等大罪。”
孙氏不赞同道:“老祖宗,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您再怎么偏袒她,这一次至少也要削去她的头发,让她面壁思过三五年!”
“三妹妹,不要啊!”关墨从远处奔过来,足下生风一般快,上去就要抬开那石锁,想为何当归卸去那些能压死人的重量。可关墨的手刚触上石锁,旁边的芠三婆就急忙来拦他,尖叫道:“这副石锁很脏,莫弄脏了小哥你的手!”然后声音转至最小说,“上面沾有麻风病。”
关墨闻言不由大惊,厉声喊道:“你们快放开她,你们不能这么对她!”这两句话倒确实是肺腑之言,因此听起来颇有一些凄厉的味道。
虽然他想要让何当归吃些苦头,可是,他从未打算要弄死她啊!如此绝色美人,又对他冷若冰霜,他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沾到,她若就这么死了,他要向谁去报上一次的羞辱之仇,又如何帮妹妹报被人退婚之耻?何当归这个女子他志在必得,就算要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