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掌门很想痛快地答应他们。

然而做了那么久剑门掌门,杨掌门被修行塞满的大脑还是空了点地方装其他东西的。

他谨慎小心,全然不料发亮的双眼已把他内心出卖得一干二净:“不知高兄一行所求何事,牵扯到我剑门北狩?”

江景行给陆彬蔚打个眼色。

这时候顾不上内杠,陆彬蔚朗声道:“此番不请自来确有一事向掌门相求,实不愿打扰杨掌门美事,奈何北荒盘踞边疆虎视眈眈,狼子野心,不可不来,请杨掌门为民生安定宽恕则个。”

陆彬蔚生得俊秀清朗,一番大义言辞下来,气度开阔言语飞扬之处,看得旁边的剑门弟子都想替他们掌门应下。

杨若朴不是很懂为什么民生安定会落到他头上来。

剑门一个大累赘还不够重吗?

“何出此言?”

“陆彬蔚,归元军忝居副帅一职。”陆彬蔚打蛇棍上,“某已自报家门,料想以掌门高智,对某此来所求心中早有沟壑。”

江景行和谢容皎两人身份牵连太多,自是打算在剑门队伍中隐瞒身份。

只是若三人均是名号不显之人,未免不够诚恳,于是由陆彬蔚亮出来历。

谢容华镇守北荒,北疆多处势力角力周旋,战事一触即发,陆彬蔚此刻借剑门队伍微行北上,道理也讲得通。

奈何杨掌门实非闻弦歌而知雅意的知音,也非凭一个字能脑补出一整段对话的智士人精。何止没法猜出陆彬蔚的来意?连归元军这个名号都想了好一会儿才琢磨出究竟是何方神圣。

心有沟壑的杨掌门缓缓道:“不,我没有。你直说。”

剑门弟子努力维持住手按佩剑,目不斜视的冷漠凌厉,剑修风范。

陆彬蔚顿了顿,好歹没让脸上摇摇欲坠的笑容掉下来。

这时谢容皎最符合杨若朴心意:“我们想去北荒,碍于姜后封锁城池,便来求借剑门队伍一往,为报厚谊,师父他可护住北狩的一行剑门弟子。”

杨掌门修行了那么多年,倒是很有一点红颜白骨的觉悟,能分清男女人畜已经了不起,再让他识美丑?

不可能的。

但他现在看谢容皎就觉得分外顺眼,打心里认为他是天下第一好看的人:“好,那便说定了!”

等等,他们到底说定了什么?

陆彬蔚笑得愈发勉强。

和江景行厮混的人,做靠谱?

不可能的。

思及自己不必浪费大把光阴在北狩此等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杨若朴心情空前灿烂,甚至愿意大发慈悲空出段时间,召集去北狩的剑门弟子交接下任务。

人没到齐时,剑门弟子纷纷咬着耳朵。

“掌门居然能争过长老们推掉北狩随行的任务??”有弟子不敢置信。

也有弟子捍卫掌门尊严,“长老虽是我剑门柱石,但掌门终究是剑门掌门人啊。”

“你们觉得掌门会浪费时间和长老争辩吗?”

一击毙命。

谢容皎从他们对话中发现一丝与不择书院微妙相似的活泼作风来。

掌门懒得管,自有弟子畏惧之人。

他出场后弟子静若鹌鹑

不是不年轻俊朗,但所有人见他时,都会为他周身凛冽肃杀的寒气怔上一怔,随即冒出相同一个想法——

真是个像剑般的人。

如利剑出鞘,剑刃上一晃寒光固也明如秋水,终究是杀人性命的利器。

似剑般的年轻人上前一步告罪,“弟子来迟一步,望掌门责罚。”

他没说理由,因为来迟就是来迟,不需要理由。

心情极佳的杨若朴和蔼道,“无事。”

他能说少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今日我召你们前来,是为告知你们高先生将代替我为你们秋狩领队,高先生是我故交,值得托付,待他如待我,不可轻忽。”

陆彬蔚听了一耳朵,只觉得杨若朴说话比谢容皎还没头没尾,他要是剑门弟子能放心有鬼。

实际上剑门弟子真挺放心。

但凡是剑修,大多有点“白眼向权贵,折齿为美人”的怪癖,他们一见谢容皎站在那里,便先入为主认定这样气度高华,容光逼人的美人放九州也顶少见,怎么可能是个不靠谱的?

再说不靠谱能不靠谱过掌门去?

方临壑为剑门这一代的大弟子,最先做出表态,到江景行面前执弟子礼,“秋狩之行劳烦前辈看护弟子,晚辈方临壑忝为北狩弟子之首,有领队之责,请前辈指点。”

谢容皎还他一礼。

他即是与不择书院沈溪并称的四秀之一。

剑门方临壑。

江景行多少年没被人这样正经问候过,恍惚一下才记起套路:“年纪轻轻却修为不凡,剑门确是英才辈出。”

方临壑神色平平,不见自得:“不给先辈们丢脸罢了。”

口气说谦卑也很谦卑,说不谦卑也很不谦卑。

剑门数千年的历史,可出过不止一个圣人啊。

杨若朴急着修行,匆匆道:“仍按原计划明日启程,你们先回去准备。”

不知他是怎么走的,背影也算老成持重,却一溜烟跑得飞快,转眼没影,连三人的住宿都忘记安排。

方临壑赞叹道:“掌门实乃有大毅力者,为我辈弟子楷模。”

沉默的众弟子内心抗拒把掌门当做楷模。

江景行横着走了这么多年,没为金钱以外的事向谢容皎以外的人折过腰,无法言不由衷去称赞他那被猪油蒙了的双眼有多么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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