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见她只抹口红,随便套了一件羽绒服,忙说:“好孩子,出去要打扮漂亮点。”
她一边换鞋一边说:“外面下大雪呢,谁都瞧不见谁,打扮给鬼看。”
“你不约会去?难道人家就不值兴你扮一扮?”
这一说也对。
古语有云,女为悦己者容。她好像从未为他精心妆扮过一次,在他跟前连形象都不大在乎。究竟是不把他当外人还是对他并无男女私情?
由于雪天开车缓慢,许从一可能晚点才到。丛诗薇家住附近,提醒她不必着急到场受冻。诗薇嘴上说好,因已穿戴完毕,打算先去逛逛。
冷风冷雪一扫血液中的懒惰,长了气力,精神饱满。
白茫茫一片掩盖了许多痕迹,丑的美的尽数大同,干净了纯粹了。泥泞终会到来,现下倒是眼不见心不烦。心情为之愉悦。早知道有这份愉悦,应该迫不及待出来的。
曾在网络上看见过一句话,“一下雪,北京就变成了北平”。
流行是个轮回,会有回转的那一天,可时代变了就永不复有,哪怕小时候热闹的胡同巷子生活也一去不复返。童年去哪儿找?只能凭靠人脑这里记一点那里记一点,零零碎碎。
她爱市井热闹不爱车马喧嚣,如今的北京,车马喧嚣就是最普遍的热闹。而那些弥漫烟火气息的街巷早已在商业的挤兑下只剩了嘈杂而未有人情。索性哪儿都不愿去,甘与安静为伍。
这两天算得上冬天最冷的日子,由此成了北京一年中最沉寂的日子。街上行人稀少,每走一步都换来一声脆响。好像是一种特殊的心理癖好,感觉特别爽,藏匿的阴翳一扫而光。
烟袋斜街上的商铺大多正常营业。经过数十年变迁业已不是小时候的样子,这也是她不大爱逛街的缘故。走哪都是遗失。
目及一家裱画店,倒是上百年的老字号了,连翻新也少有,整旧如旧,还是老面貌。好不亲切。
裱画师也还是那个裱画师。年岁长了,头发花白,留着雪白长胡须,精神头极好,一双眼睛尚未昏花依旧清亮有神,很有几分上世纪大学究的味道。
“姑娘,屋里请坐,随便看看。”他抬头看了一眼,和蔼地说,又自去伏在案台上忙碌。
丛诗薇并不是古画爱好者,说不清为什么走进去了。
一排排画架成列摆开,看不见顾客,只有一个小徒弟左右照料着画作。
她逗那小学徒,一个人忙的过来么。少年笑嘻嘻说:“师父比我忙。”
师父听见了,朗声说:“如今都靠机器裱画,我这种老手艺不被需要,忙不了喏。亏你接我的班,将来恐怕害得你喝西北风去。”
她见画架上摆满画作,生意蛮好嘛。
徒弟努嘴说:“婊古画的不多,都是新画,要不了几个钱。再过三两年我们这儿就直接成卖画的了。”
师父瞅了他一眼:“小东西,不说好话,做这行当屈了你才不成?”浅叹一口气,自话自地说:“这玩意儿流传了上千年,多少楼台没了,它还在呢,生命力长着,自有它长的道理。关不了门。”徒弟不服气,心里憋屈,明明是您老人家说行情不景气,我附和了反倒怪起我不说好话。
丛诗薇说:“有些东西越有古意越能存活,别看现在为图个方便,让裱画机占了锋芒,将来大家艺术水平提高一个准度,倒要反过来追逐这门工艺。毕竟只有手工裱画称得上艺术。”
师父笑说:“那敢情好,借大姑娘吉言呢。”
徒弟煞有介事:“到时候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师父您别抠门,多请几个帮衬的。”
丛诗薇听师徒俩趣话,微微一笑,四处走动。
店头里向右是一间晾晒室,由珠帘子隔开,晾干上高高挂起一幅少女画像。女孩长相绝美,穿一件炼乳白的旗袍,坐姿端正,抿嘴浅笑,极力表现得端庄一些,却掩盖不了本来眉飞色舞的样子。
这就是传说当中珍珠一般的女孩,永远自带光芒。哪怕老了也会比寻常人多几分灵气娇俏。
像一个明星,但想不起来具体是谁,转念又想哪个明星能及得上她千分之一?
少年见诗薇瞧痴了,也往画上看去:“她真好看,像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小龙女,又比小龙女多几分灵动,尤其那一双眼睛多愁多情又不丧气,又像观音菩萨,稳重慈悲却少几分距离感。”
丛诗薇一言不发。于无声处,仿佛听见些宿命的信息,转世轮回,细细叫嚣起流光如年。
她很肯定,自己并非经过思考,经过头脑加工,才有了这种情感,而是这种情感先找上她了,逼迫她相信、接受一种观点:谁都是孤独的生,孤独的死,或者还有一种例外,就是孤独的不生不死、不伤不灭。
只听门帘子响动,回头看时一位陌生男子进来了。穿一身黑呢子大衣,身材很好,五官优美流畅,自成一种fēng_liú姿态。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倒像古人,更远时代的人,比如汉人、唐人,虽然文气却不羸弱,干净利索。
他们对望片刻。男子轻轻一笑,未待开口,丛诗薇说:“你看起来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子忍俊不禁,笑起来着实好看。
“小姐,你这话听起来才耳熟,不如直接找我要电话号码。”
她面红耳赤,扒开帘子夺门而出。
师父一面收画一面说:“井先生,这画儿出自哪个名家大手?画技精湛至此。”男子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