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前头蒋子山高头大马,披红带锦,喜气洋洋;后头汪娘子宝顶软轿,红盖销金,羞羞怯怯。正是男成双,女成对,汪蒋两家配鸳鸯。
辛大露自打汪家门口簇拥着小娘子上轿,就一直跟在花轿左侧,沿路欢欢喜喜顺顺当当。迎亲的队伍才未归至蒋家,就见着前面一人,绿袍束发,叉手拿着一把宝刀,刀上白虎狰狞。他乐呵呵地冲她笑,看样子已是等候多时了。
“四公子,你这是又要抢亲?”虽明知陈步元此番非是歹人,辛大露还是忍不住讥讽他几句,想起上次抢亲,她就来气。
“呵呵,辛姑娘,在下这次不会了。”听她一说,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而后刹那间就挺身横刀,拦在了轿子前,几个轿夫皆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刹住了脚步。那些个吹锣打鼓的,也都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奏乐的声音渐渐都小了。连蒋子山,也俯身朝马侧的卜师耳语,似乎叫他过来看看,是甚么情况。
“你要做甚么?”辛大露惊得叫了出来,他该不会生了气,要再来一次抢亲吧?只是句半抱怨半玩笑,他莫不当了真?
只见陈步元展了胸膛,身形愈发魁梧,横生生挡在轿门面前,好似一根参天的巨柱。他眼神坚决,言之凿凿道:“这次由我来护轿子,保亲不被抢!”
辛大露“噗嗤”地笑了,推搡了他一把道:“四公子,你只要不给小的添乱子,就是谢天谢地了!”
“恩,好!”陈步元果然地答应了她,一本正经高声允道:“陈某绝不给辛姑娘添乱!”
“噗哼—”辛大露摇摇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继续走,继续吹!”她踮起脚不断挥着手,给轿夫乐师示意,给卜师示意,也给蒋子山示意:一切皆好,这迎亲平安,夫妻此生定会无灾无难,永保百年。如鱼似水,胜蜜糖甜。孙男孙女,代代相传。
不多时,车马就到了蒋家前门,歇下轿子,辛大露使了个眼色,卜师便又念起诗来:“鼓乐喧天响汴州,今朝织女配牵牛。本宅亲人来接宝,添妆含饭古来留。”
他话音刚落,辛大露就从腰间袋子里掏出个食盒。舀出满满一勺米饭,侯在轿子前道:“小娘子,出来开口接饭。”
那小娘子便金步生莲,一摇三摆的下了轿,也不掀盖头,只把勺匙从红绸底下递进去,一口一口含着吃了。辛大露便高声的欢喊起来:“米麦成仓,金珠无数。蚕桑茂盛,牛马挨肩。鸡鹅鸭鸟,满荡鱼鲜!”
蒋家自有请来的丫头过来接应,同辛大露一道扶着小娘子,在喧嚣中进了正堂,拜了天地,拜了香案,拜了诸亲,合家大小也俱相见毕。按照条例顺着来,卜师便唱道:“新人挪步过高堂,神女仙郎入洞房。花红利市多多赏,五方撒帐盛阴阳。”
“新人入房,坐床撒帐!”辛大露熟练地招呼着,推开门打起帘子,就要迎一对璧人同卜师进新房。堂上诸位都是知道了规矩的,都低眼屏退,自让他们去洞房花烛。独独这陈步元不懂,他偏要凑到辛大露身边来,好奇地往房内望。
芙蓉帐前香气阵阵,绵绣帏旁烛光点点,见那一对新人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皆是双手放在膝上,纹丝不动。只有那卜师捧着五谷,绕圈撒着,正是所谓坐床撒帐。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嫦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陈步元也没在意卜师唱什么,他从来都是刀里来血里去,未曾看过婚房,挂着红绸贴着囍字,四布着诸多热闹物拾,觉得甚是新奇。这满室的喜气清风,虽没有刀山火海来得沸腾,到也还有那么一点趣味。
陈步元从左往后,顺着望过去,茁壮的吉祥草、娇艳宝贵花,满室风光。他目光扫着扫着,突然瞄见了两对泥人小雕,在旁边的横几上一字排开。塑的皆是一男一女,=腿坐在男子身上,像欲近耳私语,可身子却反常地向后倒去,脸上的表情似有痛苦。另一对女子双腿并拢,似小兽般匍匐地上,=身高高掬起,身后的男子紧贴着,=车前行。这两对泥塑,真是说不出的蹊跷,最最奇怪就在于,这两男两女的绘彩,都没有描件衣物,==条瓷白透亮,犹如真人一般。
卜师还在不停地唱着:“撒帐上,=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蠙珠来入掌。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他忽然就明白了,恍然大悟下慌得将头侧过来,不敢再朝房内看一眼,却没想恰好碰撞上了身边的辛大露,脸颊几乎贴着脸颊。陈步元猛地就赤红了脸,也不说什么,僵直而快速的离开,匆匆走到堂边要了一坛酒,仰面一饮而尽,脸还是通红通红,如履薄冰的惶然神气。
“四公子,你怎么了?”辛大露觉得奇怪,刚刚不是还看得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便成这样了,闷声喝酒,表情诡异。她寻着他方才张望的方向,朝房内看将过去,也正好注视上那室内的春光,顷刻间,她的脸,比他刚才还要红。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今遇彩鸾仙……” 卜师还在边撒边唱,来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