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再最后问你一遍,你是真的一定要逼我上绝路吗?”褚易简道,极力的隐忍情绪,额上青筋隐隐跳跃。
延陵君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
棋盘被扫落,他指尖夹着那枚黑子,却是兴味不减,眉目如画,左右翻动着手臂去瞧那棋子上面反射出来的光泽。
“我不是你睿王府的家奴,我肯治你,咱们当初也说好了是钱货两讫,小王爷你现如今却是一再的登门质问,不觉得是有仗势欺人之嫌吗?”延陵君笑问,一直没有去和他的视线正面接触,“而且这也不是我要欺你,一开始我就和你说了,你那双腿中毒已深,要医治也是有风险的,是你自己点头之后我才替你诊治的,哪怕是要出尔反尔——小王爷觉得您这样真的好吗?”
他的眼中笑意弥漫,语气散漫,但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面的冰冷的水汽渲染,叫人看在眼里,怎么都觉得薄凉至极。
“上一次楚州的事——”深吸一口气,褚易简稍稍平复了情绪开口。
“那是我自己硬要凑上去的,与人无尤!”延陵君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出言打断,并且终于缓缓抬眸朝他看过去一眼道:“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你也没有解释的必要,这是两回事!”
“就是为了浔阳?”褚易简对上他眼中暗芒,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延陵君莞尔,算是默认,重又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褚易简看着他面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心情却是在那一瞬间复杂到了极致——
这个人曾经在绝境之中给了他唯一的希望。
可是就在他踌躇满志重新站立起来之后,他又是不留情面的反手给了他一刀。
曾经以为的救赎,曾经以为看到的希望,就因为一个褚浔阳而土崩瓦解。
他不是不知道延陵君对褚浔阳的心思,只是千算万算也不曾想到对方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上一回在楚州出事之后,他就已经有了这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可是现在——
情况远比他想象中的更糟糕。
外面下了整夜的雨,空气湿冷又黏腻,双腿的骨骼深处仿佛是别什么带毒的小虫噬咬一般,麻痒刺痛。
褚易简暗暗捏紧了拳头,不叫脸上的情绪外露,兀自忍了好一会儿,才略有艰难的开口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他的声音不高,但是每一个字出口都无比的沉重。
延陵君手里把玩着那枚棋子,却是态度冷淡的闭口不谈。
褚易简等了半天依然没等到他的回答,脸上本来就是勉强维持的情绪终于有些难以支撑。
延陵君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会上门,是身不由己,而对方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心中愤恨之余,他一甩袖转身就走,因为速度太快,袍角一扬,甚至带起了明显的风声。
延陵君还是事不关己的靠在软枕上,动也不动。
褚易简兀自冲到门口,终究还是意难平,抬脚刚要跨出门槛,那动作却略一迟疑,就又霍的转身,重新看向了延陵君,一字一顿的质问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和我划清界限,我无话可说,可是有一件事我却是需要向你问个明白的。到底是你为了保浔阳丫头才要和我分道扬镳,还是根本从一开始——”
褚易简的话到一半忽而顿住,借着垂下的广袖遮掩,摸了摸已经痛麻到近乎要失去知觉的右腿。
然后紧跟着,他才是面色一肃,冷然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治好我吧?”
延陵君和陈赓年的同出一门,虽说陈赓年对用毒当面的事不感兴趣,但当时他替自己诊断之后说的话褚易简却是清楚的记得——
他说他邪毒入体,并且已经浸入骨髓,从内侵蚀,这个症状,根本就不可能痊愈了。
也是他自己太贪心,才会轻信了延陵君的话,冒着风险让他医治——
现在想来才是恍然大悟。
所谓的以毒攻毒,最终需要为此埋单的还是他自己罢了。
“现在来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延陵君模棱两可的反问。
褚易简的眼中愤怒恼恨情绪越发浓厚了起来,死死的攥着拳头,又盯着他那张冷艳却又无比鲜明的脸孔看了许久,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
“如果你想,也可以!”延陵君道,半分也不以为意。
“浔阳的性子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就算你对别的事都统统不在乎,若是叫她知道你用了这样不光彩的手段,用了这样的心机来设局——”褚易简道,说着就带了几分等看好戏一样的表情,讽刺的笑了出来,“哪怕你全是为她做的,可是这样一个阴险毒辣不择手段的延陵君,你真就确定,她待你还将一如往昔?而不会因此而生出忌惮和隔阂来吗?不是我要揭人疮疤,据我所知——”
褚易简说着,目光就又不觉的更加暗沉三分,“那个丫头,看重太子和琪枫,胜过一切,怕是你也轻易比不得!把这样一副居心叵测的真面目掀出来,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再也无法回头了吗?”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圣贤完人。”延陵君一笑,仰头靠在榻上,唇角弯起的那一个弧度不觉更深,手指一弹,将那枚冰冷的棋子打了出去,落在院子里的水洼当中。
褚易简的目光追随着那枚棋子看过去,略略失神。
屋内的延陵君仍是笑的满面春风。
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