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倏然顿步。
秀秀也被带停下来。她问:“怎么了?”
长缨望着她,半日道:“要是,他不能回来呢?”
秀秀顿住了,也问她:“什么意思?”
长缨别开头望着郁郁葱葱的庭院尽头,说道:“他去南边了,王爷让他去打傅家军,还有南边的匪贼海盗都得剿,他恐怕回来不了。”
秀秀哦了一声,略有些失望。
但很快她又道:“总会有回来看望老爷子的时候吧?还有如姐儿和衍哥儿在京城呢。如姐儿都十六了,也该说亲了。”
“俞氏才死,他们姐弟得服丧三年,暂且也顾不上婚事呢。”
秀秀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她道:“那我就等他。他总会回来的。”
长缨扶着她肩膀:“不用等,男儿志在四方,尤其他还是朝中的大将军,王爷还得靠他平定江山稳固根基呢,他也没办法老守在家里不是吗?
“你既然知道他心里是有你的,这便够了,至于他是在眼前还是天边……很多事情都是难以让人如愿的,你先不要想那么多,好么。”
秀秀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他是大将军,朝中有了叛军,他怎么能不去呢?
“是我糊涂了。”
长缨捏了捏她的手。
“那我们,去园子里吧。”秀秀又振奋起来。
长缨嗯了一声,牵着她往前走了。
……
杨肃自户部回来,谢蓬已经在门下等了他多时。
“程春从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说皇上叫嚣了有两日了,屋里写了好多道没传出来的圣旨,道道都是在斥责王爷伤天害理,不顾父子恩义,又不顾手足之情的。要不,你还是抽个时间进宫看看吧。”
这两日最忙的要数杨肃,这个时期不光得收拾残局,也得给新局铺路,傅容败得惨烈,且东宫这边都让晋王府给不动声色拿了下来,王府气势这一展现,朝中自然也掀起了波澜。
但终究无人再敢拿这事做什么文章,杨肃此时除去立威,便还得“施恩”,以便稳定人心。
这两日他加起来合眼的时间都不超过两个时辰,如果不是宫里情形棘手,谢蓬也不想来烦他。
杨肃立在庑廊下,插腰吐了口气,凝眉望着天边道:“去传膳,用完膳我进宫。”
谢蓬即去喊来了太监。
杨肃进了殿,让人把宋逞和田琨请了过来,饭后一道进了宫。
宫里禁卫现如今都已由东阳伯拿下,原先被傅容策反的那部份金林卫将士,一部份人跟着贞安侯贺怡逃出去了,余下一部分则被重新编制。
近日东阳伯与凌渊正负责填充亲军卫的事务,宫门下防守极严,看到杨肃三人到来,承天门下将士皆单膝跪地列队相迎起来。
乾清宫依旧是罗桐程春所率的腾骧右卫把守。
将士们的神色都很紧绷,听到太监传报说在晋王来了,罗桐神色倒是缓了缓,快步迎出来。
杨肃刚想问问情况,便听殿内传来杯盘落地的声响,他便也懒得问了,带着宋逞田琨走入殿中。
殿里飘着淡淡龙涎香,地上却一片狼籍,不过几日未见的皇帝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双目通红地看过来,骤然老了好多岁。
太监打了帘子,杨肃跨进来,躬身行了个礼:“父皇。”
一个钧窑茶盅砸过来:“你还有脸叫朕‘父皇’?!”
杨肃微微侧首跟宋逞使了个眼色,二人退至门外,等屋里光影停下,杨肃走上去,将扫落在地的一本折子捡起来。
折子还是多日前呈上来的,是户部用于这个季度在佛寺修缮上的花费总览。
“以后这些费用就可取缔了,一年到头花那么多银子养着那些菩萨,结果在儿臣落难的时候给了儿臣庇护之所的却是道观,这些菩萨,看来护的是你们,不是儿臣。”
杨肃把落款的名字看了看,而后将之丢在痰盂里。
皇帝愤怒地瞪视他:“你五哥呢?!”
“我没有什么五哥,如果父皇说的是傅容的话,他现如今停尸在大理寺。”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能怎么处置?当然是按逆贼处置。”
“他是你哥哥!”
皇帝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躬着背撑着身的样子,仿佛义正辞严。
杨肃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当年任凭他对付我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我是他弟弟?是你儿子?”
皇帝怒视他。
“你也没有多爱他,不然的话又怎会被他反过来利用?想来傅容也觉得你这个父亲靠不住,才会对你下手。
“你这辈子总觉得自己为大宁为别人做出了莫大牺牲,但实际都是为着你自己而已。
“傅容不是我杀的,他是你杀的,是你让他有了野心有了yù_wàng,让他不安于室,却偏偏又让他拥有了葬送自己的本钱。
“你走到今日这地步,也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是你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高尚。
“其实你比他更令我憎恶,他虽然心狠手辣,终究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可你这样的人,于正途上毫无建树,却害惨了我们所有人。
“你是没有亲手杀过谁,亲口说要害谁,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害了人还一脸的无辜,比那些有这样念头的人更可恶!”
杨肃站起来,接着道:“你若想他落个好,便把承认他是皇子的旨意收回去,我还能悄不溜给他留个坟头。
“若是不,那他逼宫篡位的罪名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