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春风正暖。
山谷中花开正艳,青草沾染着晨时露水,光芒下如星辰闪烁。
正是秀谷最好的时候,浮云衬着远天的绵延青山,树叶盖了头顶大片蓝天,碧叶投下大片树影,与记忆中没有半点分别。
这里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君铃走在夹着野花香味的青草地中,神思恍惚却仿若行走在云端天上,每一幕过眼都是往昔,她此生已经无法再见得这样的情景,却没料到许多东西依然完全不变的留存在记忆之中,在心底的沃土里滋生出最深的眷恋。
她眯着眼抬起头,唇角不觉扬起,看阳光底下的山谷,像在看过往的岁月。
不远处有一株梧桐,尚是春日,树叶油绿,有人坐在树下捧一本书卷读着,模样却算不得认真,频频出神,时而抬头望向远山,眼中跳跃着明显的期待。
君铃看着那念书的小小人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是她自己,小时候的君铃。
十岁出头的小君铃穿着件鹅黄色的裙子坐在草地树下,软软的一团缩在角落里,裙摆盛开像一朵小花。
树后倏地有动静传来,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旁边蹿了出来,钻进了小君铃的怀里。小君铃被逗得咯咯直笑,连忙去捉那团小东西,将它捧在怀里,却是一只有着雪白毛皮的小狐狸。
小狐狸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着,亲昵的往小君铃身上蹭,小君铃抱着狐狸在地上玩闹,又有脚步声响起,是拄着拐杖的白袍老者带着一名女子走了过来。
两人面上都带着笑,先是那女子开了口道:“君铃喜欢团团?”
“喜欢!”小君铃声音轻软眸子晶晶亮亮,从地上站起身来,扭头问怀里的小狐狸道:“团团也喜欢君铃对不对?”
小狐狸舔了舔君铃的脸,尾巴不住摇晃。
小君铃又笑,旁边的人也被逗乐了,笑着笑着,白袍的老者神色柔和,拄着拐杖上前摸了摸小君铃的脑袋,他的嗓音粗粝沙哑,厚重仿佛自胸腔中炸响开来,他揉着君铃的头发,笑道:“君家派人来接你了。”
听见这话,小君铃明显往后缩了缩身子,她松开团团,一把抱住老者大腿,将脑袋闷在衣袍里小声道:“我不要去。”
老者耐心哄道:“君铃喜欢团团,可以把团团带回去养。”
小君铃似乎有些被说动了,但抬起头睁大眼看着老者,半晌又重新摇了摇头咬唇道:“可是团团不想走,我也不想走。”
老者眉目柔和的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姑娘,又是高兴又是不舍,良久才道:“没关系的,你总要跟你爹爹回去的,只是将来想我们了,还能再来秀谷看看。”
小君铃磨蹭半晌,依旧是不高兴的,但却终于松了口试探道:“我每天都能回来看你们吗?”
老者失笑,还没等出声,那边的女子已经忍俊不禁,摇头道:“每天当然不行,不过可以每年都来。”
小君铃皱着眉又问:“每年都能见到团团,江爷爷和青姑娘吗?”
老者揉乱了小姑娘的头发,点头道:“当然。”
这时候又有穿着君家仆装的几个人来到树下,恭恭敬敬见过了老者与青姑娘,开始低声下气哄小君铃回去,一群人好说歹说总算是说动了她,小姑娘最后依依不舍地将狐狸送还到青姑娘面前,又任性的一把撞进老者怀里,扭捏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开手,随着几名家仆离开。
多年后的君铃始终站在原地,她看着那个懵懂的孩子放开老者的手,看她被人捏着脸蛋笑得天真腼腆,看她在家谱的陪同下转身离开,在漫天的红霞里对着这片山谷挥手道别,身影消失在山道的迂回之中。
接着天地骤然变色,山谷动荡,草地陷落,有狂雷从天而降,引燃半面天空。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君铃后来听说过的事情,在她的眼前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发生,她就好似在梦中一瞬十年,火光亮起又熄灭,浓烟肆虐又消失,然后尘归尘土归土,人间仙境成为人间炼狱,碧草绿荫从此不复,世间只剩下一座空空荡荡的荒凉山谷,山谷中没了曾经最熟悉的面孔。
回忆至此终结,君铃置身于荒野之中,看着面前高高的坟冢,于阴云密布间见到了正缓缓走来的江爷爷、青姑娘,他们穿着残破的布衫,满身血迹,面上是至死不能瞑目的怆然。小狐狸团团被他们抱在怀中,皮毛早已经斑驳,只奄奄一息的看着君铃,冰蓝色的瞳孔里有着莫名的恨意,似乎是在怨怼着当年的舍弃。
君铃紧握着双拳,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麻,像是随时准备要掉头转身逃离,又或者在这样的情景中颓然而泣。
对面的人越来越近,君铃紧咬着下唇,直到那人影行至眼前,她眼睫微颤,却没有逃离,也没有哭,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那道面庞。
“江爷爷。”
君铃略略失神,唤出口的声音却清晰无比。
指尖触摸到的感觉渐渐不再分明,君铃轻轻眨眼,眼前的身影便顷刻消失不见,等到她回过头去,才发觉四周的荒野也早已经变了模样。没有山谷,没有仙境也没有炼狱,她置身于昏暗的洞穴之内,耳旁仿佛还有流水的声音。
傅然就站在她的身旁不远处,负手看着她,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直到此时君铃才终于松了口气,自方才的回忆中彻底抽离而出,知道自己这算是破了一阵经过了考验。
见到傅然的瞬间,君铃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