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回府的路上还习惯性地对给他请安的人露出一个和沐如春风的笑容,只是,刚踏进他自己的府坻,便软倒在地,吓得府里所有人一团惊乱,好在,郭络罗氏素来是个强势的内当家,混乱很快被止住。
看着被安置在炕上收拾妥当后仍紧闭双眼的八阿哥,郭络罗氏叫来侍候的人问是怎么回事,八阿哥的贴身太监跪在地上哆嗦:“爷进了乾清宫,好一会儿才出来,出来时,还如平日一般,谁知道一回府就晕倒了。”
郭络罗氏审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心烦地把人赶了出去。一回头,却对上八阿哥黯淡无一丝光采的双眸。
郭络罗氏惊喜道:“爷,您醒了?”
八阿哥点头:“明月,我没事儿,你勿需担心,只是一时累了,头晕了一下罢了。不用请太医了,我歇歇就好。”
郭络罗氏皱眉道:“爷,您真的没事儿吗?”
八阿哥牵出一个和暖的笑:“明月,我自己的身子骨儿,自己知道,你放心吧,府内事儿多,你忙去吧,让我一个人躺会儿。”
郭络罗氏想再问,八阿哥却已闭上了眼,郭络罗氏无奈,只能起身吩咐侍候的人几句,走了出去。
八阿哥听着妻子的脚步声走远,终至消失,睁开一双晦暗的双眼。
罪藉之后?!
皇阿玛,你好狠!
八阿哥的脑子里充斥着皇帝在乾清宫的一字一句,却理不出一个头绪,唯有“罪藉之后”几个字,反覆地滚来滚去,辗压着他所有的骄傲与自得,让他的天地瞬时变成一片荒芜。曾经的雄心壮志,昨日的种种谋算,在这四个字面前,全成了笑话;这四个字,用讥嘲的目光看着他,看着他徒自挣扎多年,看着他所有的努力全化作白费,看着他的希望成空,梦想化影,壮志成灰。
有生以来,八阿哥的目光第一次呈现出呆滞的怔愣,皇父的话化为刀刃,在他心上一刀一刀地切割着,割得他鲜血淋漓,痛彻心肺。皇父的声音冷硬如金石,无情地剥开他身上所有华美的伪饰,蹂躏着他的骄傲,践踏着他的尊严,凌辱着他的心志……
原来,自己的路,皇父早已安排好了吗?原来,自己是所有兄弟里,地位最不堪的那一个吗?原来,自己费了无数心思把太子拉下来,只是为他人做嫁人吗?
知道自己不能为帝,明月会如何?九弟会如何?十弟,十四弟会如何?那些往日谄媚的大臣们会如何?他们每个人都是希望他能登基为帝的。如今,皇父却说,无论哪一个儿子皆可为帝,唯独他老八不可以。
八阿哥茫然地想,这是皇父临时应对众臣推举而找出的推脱之辞,还是真的是他长久以来就是这样想的?
他胤禩十八岁封贝勒,是皇父看他有才,办事也妥当,人情亦练达,因此肯定他的能力,赐下爵位。可这能力被肯定、被承认,却是建立在为贤王之上的。
贤王?自己只能做一个贤王,不能做帝君?
贤王?贤王?自己为贤王,辅佐谁?废太子二哥?
八阿哥只觉全身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斗志,全化作烟云消散在屋里的虚空之中,他疲倦地闭上眼,努力操劳这么多年,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皇帝就众臣推举结果一事,着李德全、梁九功传谕众臣:朕当日曾言,举太子之事,若议时互相瞻顾、别有探听、俱属不可,今以佟国维、马齐为首之重臣,私相计议,与诸人暗通消息,联名保奏胤禩为储君,此一议实为渎奏,不可以之为凭。况八阿哥未尝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尔等其再思之。
诸大臣回奏曰:立太子之事甚大,本非臣等所能定。诸皇子天姿,俱聪明过人,臣等在外廷不能悉知,臣等所仰赖者,惟我皇上。皇上如何指授,臣等无不一意遵行。
李德全又传谕大学士李光地曰:前召尔入内,曾有陈奏,今日何无一言。
李光地跪回奏曰:前皇上问臣,废皇太子病如何医治方可痊好,臣曾奏言,徐徐调治,天下之福。臣未尝以此告诸臣。
梁九功,李德全又传谕众臣:尔等且退,可再熟思之,明日早来。
以后的日子,皇帝频繁召见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领侍卫内大臣、都统护军统领、满大学士尚书等人,言道:“近日,朕梦中常见太皇太后,颜色殊不乐,但隔远默坐,与平时不同。皇后亦以皇太子被冤见梦。且当日回京途中,执皇太子之日,天色忽昏……”
如此几日,满朝之人,还有谁不知皇帝心意,自是见风使舵,随皇帝心意而定。
这日,雅尔哈齐下朝回家,坐下喝了没几口茶,便张口大笑,玉儿见丈夫笑得高兴,忍不住好奇,“你乐什么?”
雅尔哈齐笑了半晌,方道:“四堂兄、四堂兄那人,真是严肃认真得可爱。”
玉儿一听可爱一词,忍不住来了兴趣:“四阿哥做了什么事儿。”
雅尔哈齐想起今儿见着的事,又笑了好一会儿,看着妻子等得有些不乐意了,方道:“四兄幼年,嗯,十几年前吧,那时四兄不是长年跟着皇上吗?你知道,除皇太子外,只有他是皇上启蒙,平日又跟着皇上在一起的时间最多的,皇上自是很清楚他的性子的。我估摸着,除了太子,四兄的性子是皇上最清楚的了,毕竟是自幼龄开始就常年带在身边的嘛。
那年,皇上训四兄‘喜怒不定’,就这一句话,他居然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