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日不归,府中唯一的变化就是搁在我案头的账本又高了不少。我每日起早贪黑,窝在账房里埋头苦干。窗外的玉兰树绽出今春头朵白花时,上元节至。
逢年过节今上为彰显皇恩之浩荡,必定大开筵席大肆封赏,似乎不大贺一番便显得他这皇帝做的不尽力。因此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通常都耽搁在宫里,还需跟上朝似的长袖善舞,众人叫苦不迭,面上却不得不欢欢喜喜地道贺佳节。
凌叔自小长于军中,处理事情一板一眼照谱而行。虽在皇城内周旋多年已变通不少,但那朴素军风倒是丝毫未减,因此他每每瞧见我入宫的行头时都忍不住长叹一声。以他的原话来说,我这是将万军粮草都穿在一己之身,权贵权贵,真是贵无可贵。我笑回他道:将士将士,卸了将职,骨里仍有一士。
进宫后,依旧例随诸皇女千金辗转于各宫之中请安见礼,基本位份尊贵的几宫皆一一见了才得空。我有意离了众人,带着桑晴、菱月在太液池边寻了个阁亭坐着。她二人一见四周无人顿时放松了下来,坐在栏杆边嬉赏着湖里闲游的红白锦鲤。不过半月,宫中一改枯飒已着春意,修柳吐黄,春草萌动。亭前正对着的芍药圃虽未开花,但已抽新芽,映着淡淡霞光鲜嫩可爱。
忽而想起诗经中有一句道: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说的是年轻男女互赠芍药以盟情约。这么说来,我除却送过他一块在街边随手买的白玉,作为生辰之礼外,还不曾正经地送过他东西。长越人虽散漫心思却密,我从前一直忧虑着被他发现我这不伦的心思,与我生分,从不敢有所表示。如今我们总算心意互通,依情依理都该有个定情信物。我一面左思右想着该寻个如何与众不同的信物,一面为定情二字心生喜悦。
正当我在记忆中寻宝觅珍,连碗大的夜明珠都列入待选名单时,恍惚间听得有人道:“这不过正月,那堆枯枝还能给你看出朵娇花来?”
菱月、桑晴忙行礼如仪,静立一边。我闻声望去,见一形容秀美的锦衣公子笑吟吟的将我望着。我不急开口,先朝他后头望了一眼。他哑然失笑道:“莫慌,今次还真就我一人。”
我依旧坐着也不起身,拂着衣襟前的一缕流苏不紧不慢道:“这失约的又不是我,我为何要慌。”
南宫君弦在桌边的凳上坐下道:“那日,父王非要与我一道守夜,我实在脱身不了,等我夜半逃出府,你都不知去向了。且失踪了这大半月也没露个脸,让我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从前你可从不曾这么久不见我。末末,你该不会真生我气了吧?”
我将额前的碎发轻轻撩至耳后,将计就计道:“我这生不生气的,那不全赖你的诚意,那夜的风可冷得紧哩!”
他两眉一皱,形容颇有些为难,最后痛心疾首地向我道:“你说你,那么多的小清倌都入不了你的眼,非要惦记我手里的一枝花?”他所说的一枝花,自然是栖霞阁头牌茹欣姑娘。茹欣姑娘样貌极美性情豪爽,不仅晓通书文,又善吹拉弹唱,折了不少儿郎心。这君弦堂兄便是她的裙下之臣,且是颇为交好的那一类臣。茹欣姑娘待他亦是与旁人不同。
我与君弦虽自小一块混大,可在曲乐方面的兴趣却是天差地别,我最爱茹欣那一手势如万军的古筝,可君弦却是极喜咿咿呀呀的吴侬小调。茹欣姑娘每每偏私于他,令我十分扫兴。
我不以为然道:“你好大的脸,谁同意是你的了?”
君弦堂兄伸着一根手指,面容夸张地指着我道:“可不得了,末末,是不是我带你厮混多了,你都忘了自己是个女儿身了。哪有一个女子同一个男人来抢另一个女子的?”
我一把将他的手打开道:“少来这套,你就说让是不让?”
君弦这人心实,既然自己有错在前那必是要所补偿的。果见他无奈道:“让让让,就是莫要弹那吵死人的入阵曲就成。”
我满意地“知我者,君弦也。”
君弦堂兄继续颤着手指不可思议道:“你还是不是个女儿家,整日就知打打杀杀的,你这样可是要嫁不出去的。”
“是谁要嫁不出去呀?”声音自亭外传来,带着一点无伤大雅的戏谑。
我俩移目望去,见亭外白石阶前站了一群爷儿,个个珠冠轻裘,气宇轩昂。为首的那个二十出头,笑容随和,衣袍上的金龙张牙舞爪极尽尊贵,正是当今储君太子殿下。长越此刻正陪在其侧。我与君弦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忙整衣行礼。君弦道:“臣与和颐正玩笑呢,问她打算何时出阁,臣好早早的备份儿礼。”
太子笑言:“就你那宝山阁可多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就算和颐明日出降,怕也缺不了这份儿礼。”
四皇子南宫叡道:“大哥说的正是,君弦的宝山阁可毫不逊色于宫里的司珍司。”
君弦忙道:“我那小书房与陛下的司珍司相比,简直是锈铁见那和氏璧,四堂兄可莫要笑话我了。”话间忽而眸光大亮道:“听说四堂兄前些日得了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不知何时给小弟开开眼呀?”
四堂兄一看他恶狼似的神情,朝众人道:“瞧瞧,瞧瞧,我这就不该引火烧身。”
吕表兄笑道:“早便说了,万不可与君弦谈宝贝,不然被他知道了,任谁家的宝贝都得进了他的宝山阁里……”
我立在一边听他们闲谈说笑,偷眼望了望长越。他并未看我,似乎在与他舅父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