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英王饶有兴致地转头看看曼曼,眼中那抹幽蓝骤然加深,意味深长地道:
“本王还真是好奇,你这区区一名犯官之女有何特别之处,竟令得阮大人也开口为你求情?本王尤其好奇的是,你究竟当不当得起阮大人的这份大人情?”
犯官之女?曼曼眼珠转了转,忽然福至心灵——自己得赌一把了!她立刻肃容、敛裙,盈盈下拜,先是朝阮方深施一礼,随后极为干脆地跪倒在英王身前:
“王爷英明,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得蒙阮大人青眼,又得遇王爷……小女子性命不值一提,死不足惜,但小女子在生之日却还有一请求,还望王爷成全!”
她说得声音微颤,双眸间泪光盈盈,竟有声泪俱下的感觉。英王挑了挑眉毛,一种讥诮的表情出现在他眼角,声泪俱下?他才不信,明明方才她的眼珠转得比谁都快,都贼溜!于是英王保持着淡然的风貌:
“但说无妨。”
“小女子的不情之请,便是希望家父有朝一日能够平安归来,从此退出江……朝堂,与小女子相依为命,平淡终老!”
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说出“退出江湖”的口误。
听懂了她的请求,英王再次挑了挑眉毛,这次是真有惊讶:
“看不出……你倒有这份孝心?”
曼曼二话不说磕下头去,标准的五体投地式叩拜:
“家父年老体弱,脑子有时候不清楚也是有的,之前或许是他办了糊涂事,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还望王爷体恤,万望王爷成全!”
她简单扎束而起的马尾如乌黑的丝缎,又像发亮的河水,从女子瘦削的肩颈处流淌而下,在身侧织成一片柔软的、带着清香的小毯子,让人有些目不转睛。
英王瞧着这一小片“发毯”沉吟了一刻,终于淡淡道:
“也罢,本王便替你询问一二,至于说结果如何……”
“有王爷这句话,小女子便是现下死了也心安了!”
曼曼猛地昂起头来,眼中恰到好处地噙着泪花,乌黑的长发瀑布般顺着脸颊流泻,略带苍白的面色在黑发的衬托下,仿佛是乌云中渐渐升起的一轮月亮。
场内静了一会儿,英王缓缓撤回自己的视线,将双手背到了身后,颔首:
“好,本王许你这个愿!待有了消息,本王……”
他视线往旁边转了一下,落在影卫组围着的那辆马车上:
“自然会有人替本王通知你。”
“多谢王爷,王爷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曼曼口齿伶俐地背诵着过去看古装电视剧所学会的台词,不忘配合适当的表情。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自己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事实:之前进入有间客栈的时候,影卫组的人对自己露出鄙夷的神色,或许并非是因为轻视自己的女子身份,而是在这个孝字当头的时空,自己身为人女,却从未将生父放在心上,即便知道已经遇到了足够改变父亲遭遇的贵人,仍未动过念头要救他一命——这简直够得上大罪一桩了!
就在英王跟曼曼用同样略带讥讽的口气说话时,本就不傻的曼曼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想了一下,她终于了然。
果然,当她提出要救父亲的这一刻,英王也好,周围这些围着她的黑衣人包括不远处的阮方也罢,她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柔和了很多。
自己,赌对了!
英王看着一脸诚恳的曼曼,淡淡地挥挥衣袖:
“罢了,今日事毕,带着六王爷回府,再说其他!”
“遵命!”
随着英王的号令,周遭的人马抬起凤轻云的肉身,沉默不语如潮水般退去,片刻功夫便走了个干净。曼曼缓缓直起身,目送他们远去。她看着这一行人在地平线上逐渐消失,不由拧起了细眉,旁人看来她似乎是在怔怔地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砖烂瓦,其实她心里却正在琢磨:这阮方,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可以让英王也必须卖他一个人情?
正思索着,就见四名黑衣人抬着一停飘着淡淡药味儿的肩舆稳稳地停在了自己足尖前三五米的位置,随后肩舆上传来阮方略带嘶哑的问候:
“筱小姐,破庙一别,你可还好么?”
曼曼抬起头来,本能地露出笑意——无论如何,对方救了自己,也救了这所院子里的所有人是不是?所以态度和善是他理应享受的待遇。
“劳烦阮大人动问,小女子尚可。”
阮方面容苍白,眼神却随着她的笑颜情不自禁地停滞了几秒,随后才忽然惊醒般“啊”了一声:
“如此甚好!”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曼曼几眼,忽然屈指在肩舆扶手上轻轻叩了几下,立刻有一名黑衣人上前单膝跪拜道:
“阮大人有何吩咐?”
“影大,你做事妥帖些,便先留下来帮助筱小姐料理事务。”
影大的回答明显停滞了一下,随后才沉声应道:
“是!”
阮方再次深深看了曼曼一眼,薄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再次屈指轻敲了两下,四名黑衣人立刻默契地将阮方抬起,送回到马车车厢。片刻后,随着车轮碌碌作响,黑衣人保护着马车缓缓消失在街巷的尽头,那缕药味儿却兀自在这残破的院子里缭绕不去。
这时,才听得到影大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曼曼斜睨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
“怎么,莫不是觉得跟着我这么个小女子埋没了您的长才?”
影大斜了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