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贵嫔“恍然大悟”的神色与声音一点儿都没加以掩饰,却噎得那位昭容圆脸上顿时掠过一片乌云。明显瞧着是个无有城府之人,她果然也不懂得收敛情绪,上下打量着黎贵嫔,直接冷笑道:
“似你这般家世贫瘠,且又不懂进退的女人,连身有品秩的宫装也穿不出来,竟还敢这般嚣张?!哼,难道不知道按宫里的规矩,你此刻该如何向本宫问好、请罪吗?”
这话说得……她身边有几个明显上了点年纪的宫女脸上不觉透出了哀叹之意,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迈了一步,离开自己的这位新主子远了一点。而这位昭容身旁另外有四名与她同龄又兼绮年玉貌的年轻宫女则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为首一人高高挑起了灯笼,朝着黎贵嫔迈了一步,冷笑道:
“都道黎贵嫔乃是这大周禁宫中的第一美人,奴婢倒是想开开眼界……”
此时天色仅是微微透亮,众人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晰,这宫女一挑灯,一团橙黄色的光线骤然打在了黎贵嫔的面容之上,原本隐约嘈杂的宫墙夹道小径顿时一静。
那美貌的圆脸昭容眼睛骤然眯了眯,几乎是在看清黎贵嫔面容的第一时间,她缩在华贵宫装长袖内的双手便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眼眸也是乌黑得可怕。
“不是说她已经年过三十了吗,怎么还是这般年轻娇嫩?”
她心里暗暗嘀咕着。随即,她又想到了今天之所以能够在这里顺利地“遇见”黎贵嫔,乃是出自于居住在长康宫那人的直接授意,心情顿时又轩昂了几分,抬起下颌,以自认为最雍容华贵的仪态慢慢走向黎贵嫔,绕着她缓缓地转了一圈,口中“赞叹”道:
“贵嫔娘娘果然好相貌……不过,这便是贵嫔娘娘见到本宫拒不行礼的理由吗?哼!本宫出身京都世家,还从未见过这般嚣张跋扈的女子,果然终究是从不知礼数的地方上来的……”
她冷冷地说着,唯独没有留意到黎贵嫔只是开口说了那一句之后,便再也没有开口,只是用略带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这位新晋的昭容自己说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有点不对,挑眉凝视着面前这位姿容绝世的女子,抿唇冷笑道:
“怎么?是还要本宫来教你规矩吗?”
场上顿时冷下来,无人说话。
在这片诡异的沉静之中,忽然响起了细细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声音尖细的说话:
“贵嫔娘娘怎的还未返宫呢?万岁爷的赏赐到了……”
昭容听得分明,圆脸顿时白了一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的方向,却是清宁宫的两名太监内侍打着灯笼出来寻找自家的主人,一见黎贵嫔停留在此处,那两名太监的目光顿时一亮,笑吟吟地便上来施礼:
“贵嫔娘娘……”
那年轻气盛的昭容正在拿捏,此时见到有人撞上来竟敢不先向自己行礼,哪有不借题发挥的?当即冷笑了一声,示意她身旁的两名年轻宫女迎了上去。这几名年轻宫女都是她入宫以后,家族中安排进来的人手,因为有长康宫那位人物的直接授意,得以非常顺利地到了她的身旁,甚至将其中一位封了女官,这样的顺利当然极大增长了她的气焰。
那两名宫女直直迎上那两名太监内侍,口中娇呼:
“咦,这是哪家宫里的小太监,怎的这般目中无人,眼里还看不看得见到底谁是主子了?!”
那两名太监脚步一停,冲在前面一人将手中灯笼略向昭容的方向照了照,口气平淡:
“哦,原来是陈昭容,杂家有理了!”
陈昭容想不到对方还敢这样无视自己,登时冷了脸,翘着下颌向他们逼近一步:
“好啊,你们这些奴才……”
为首那名内侍挑了挑眉,将灯笼提到了自己眼前,照亮了自己的面容。陈昭容还要说什么,却猛然看清楚了对方的五官,顿时脸色大变,本能地挤出了一个笑脸,谄笑道:
“啊……原来是厉总管厉公公!本宫,本宫无状,还望厉总管恕罪……”
她身旁的太监宫女们更是齐齐躬身下拜,异常恭敬。
这名被陈昭容称为厉总管的厉公公有着一对鹰一般的眉毛,锋利地向上飞起,浓眉下一双眼睛也是黑亮异常,虽然年过四旬,身体却显得十分健壮敏捷,仿佛还维持在体能最巅峰的状态。
他正是禁宫中的太监总管,也是皇帝身旁最信任的近臣前五名之一。饶是陈昭容再不懂事,也明白这位厉总管的手段和身份。
厉总管见她服软,唇角略勾了勾,用与他的强硬外形殊不匹配的尖细嗓音说道:
“昭容娘娘,言重了,杂家不过一个小小的禁宫总管,是给主子们当差跑腿做事的。倒是贵嫔娘娘,莫让万岁爷的旨意等急了才是,还请速速回宫。”
第二句话便已经将那位陈昭容绕了开去,直接和黎贵嫔对话了。黎贵嫔这才轻笑了一下,扶着自己身旁的小宫女略向厉总管敛裙盈盈一拜,口称:
“总管辛苦,改日请来清宁宫中饮一杯茶。”
“这个自然,贵嫔娘娘的茶艺冠绝禁宫,杂家定然是要去叨扰的。”
厉总管也是温文相对,两人居然就这样互相礼让交谈着转身向清宁宫踏去了,根本没再抬头看一旁僵立的陈昭容一眼!
此时天色已然明亮,通道中来往的人越发增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也不知凡几。
陈昭容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不由极是憎恨,抬手狠狠地甩了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