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事二丫心里在意得很,晚上怎么都睡不着。等到银枝回来在她身侧躺下,她迫不及待凑过去和银枝咬耳朵。
“那是耳鼠呀!”银枝轻轻笑起来,没有二丫想象中的讳莫如深,银枝很干脆地告诉二丫,那是老爷豢养的宠物:“长得像小老鼠,不过皮毛很白很软,叫起来像狗,却可以咻地一下飞起来,耳朵长长的像兔子一样可爱,而且百毒不侵,是很珍贵的异兽哦!整个离火城,只有我们老爷养着一只呢!”银枝很骄傲自己能为老爷暂时保管一下这只珍贵的小妖物。
她在床上翻身,转头便见二丫张大嘴,一副目瞪口呆的痴傻样,银枝好笑地推她一下:“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雷二嫂看了又要骂你。我听老爷说,很多贵人都会养着几只异兽,互相攀比,谁的越珍奇可爱、身怀异术,越能出尽风头。我们老爷的这只耳鼠,在离火城可是大大的有名,就从没有能超过它的!”
“它们不会攻击人吗?”
“被关着呢,耳鼠力气小,拿象牙链子没办法,很好拴,不敢攻击人!”
二丫呆住,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的妖兽能找到东西克制住,原来有的妖兽可以当做宠物养?不是非杀死不可?
珍奇可爱、百毒不侵……二丫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那条满身猪毛的鏄鱼张得大大的嘴,和腥臭扑鼻的尖牙。心里默默地想,是不是那条鱼长得太丑,没有人愿意养它,所以不得不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谁知被她一箭射死,死不瞑目。
二丫看着银枝红润的小脸蛋和弯弯的柳叶眉,幼小的心灵觉悟出一个深刻的事实——唉,这个看脸的世道。
在大齐,中元节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都要拿新米祭祖,给祖先烧纸钱,谁家敢不这样干就是大大的不孝,听说以前还会有官府来巡查甚至抓不守规矩的人。现在官差倒是不管了,但是百姓都养成了习惯。
这天是二丫成为二丫之后第一次出府。
黄昏时分,她和其余八个小姑娘一起,每人从管事的手中接过一盏漂亮的莲花灯,由雷二嫂领着往坎水河边走。
小姑娘们都很高兴,好奇地四处东张西望,在穿过离火城的坎水河边,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放水灯。
“我们的水灯最好看!”小姑娘们叽叽喳喳。
“住嘴!”雷二嫂今天的心情格外差,一路上脸色都很难看:“放完就走,谁再多一句嘴看我不抽她!”
街上的人都在看二丫一行人,有人呵呵笑着和雷二嫂搭讪:“雷家二娘,今年轮到你干这糟心的差事?”
糟心?二丫仔细打量手中用绸子扎得很精致的莲花灯,仔细看上面还有某种金水写的咒文。二丫捧着它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摸到灯座下凹进去的刻痕,是……是一个人名,好像是叫什么珍娘,第一个字她不认识,只能确定不是她们中间任何一人的名字。她想了想,对身边的小伙伴使了个眼色,和她交换了莲花灯,果然,又在灯座下摸到一个人名,这一个无姓,叫做阿玉。
是不是她们九个人,每个人所捧的灯座下都刻着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
雷二嫂脸色很臭地对那人骂了两句,那人呵呵笑:“今年当心些,城里的流民可多呢!”
流民?哪来的?
二丫跟着雷二嫂放完水灯,本该立即回府,但是雷二嫂架不住小姑娘们的要求,答应带她们逛逛再回去。
好奇怪,往常雷二嫂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今天放完水灯,她的表情立即轻松很多,看她们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你知道为什么要放河灯吗?”一个叫杏露的小姑娘凑了过来,她的家就在距城十里外的村中,是这群姑娘里最“本地”的人。
“因为要渡孤魂,祭野鬼,让那些徘徊不起的冤魂早早入鬼门,莫流连人世间。”杏露不知道是怕雷二嫂听见还是有意吓人,把声音压得很低,调子拉长,果然吓到了几个同伴。
“这样的习俗以前是禁止的,我爹说官老爷不让做和鬼怪有关的仪式,不过现在都没人管啦!”
超度亡魂,应该算是件好事吧?为什么不让做?雷二嫂的脸色那么差,是因为那些灯座下的人名不好吗?
比如说,横死惨死,怨气冲天?
柳家老爷想让冤魂的报复转到小姑娘身上,不求祖宗保佑,反倒装神弄鬼。
二丫的耳朵好,听到了河边人的窃窃私语,推测出柳老爷每年在中元节前都会找巫祝做法,把因他横死的人名刻在莲花灯下,又让府中幼奴捧灯祭奠,以转嫁怨恨。
巫祝?
这不是早已经消失的一类人吗?
竟然年年需要做法?柳老爷都干了些什么,竟然会死这么多……女人?
“二丫!”身边的小姑娘忽然戳了她一下,促使她回神。
杏露在惊呼:“天哪,他们……”
二丫抬头,灯火阑珊处,陋巷残瓦间,一个个衣衫褴褛、瘦得像麻秆的人东倒西歪。看见这一队衣衫齐整的小姑娘,他们伸长脖子,张大嘴,想要爬过来,但是铁栅栏阻碍了去路。
这是流民?他们被谁圈了起来?那可是铁制的栅栏,真有钱!
“快走,跟上!”雷二嫂催促。
二丫愣怔间,被落在队伍最后。
“他们哪里来的呀?今年的年景不错,我家租的田地全丰收了,怎么还会有人没饭吃?真是可怜。”杏露被吓到,惨白着小脸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