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恍惚,伸手去搂沈银灯的腰,沈银灯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权宜之下,还是没有拒绝,秦放颤抖着站起来,脚下不稳,几度踉跄,沈银灯扶着他走,柔声说了句:“小心啊。”
她精力在秦放身上,却也没有疏忽司藤,司藤受伤之后,似乎想撑着墙壁站起来,但几度摔倒踉跄,最后一次坐倒的位置,居然是在矢箭的射处了,沈银灯冷冷盯住她,唇角掠过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心里想着:你要站起来才更好。
司藤果然站起来了,她吃力地扶着墙壁,面上居然讥诮不减,死到临头还在激怒她:“如此小鸟依人柔情款款,想必赤伞是转了女身了?日后同秦放琴瑟和鸣开枝散叶,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啊……”
沈银灯盯着司藤的眼睛,柔声说了句:“你该去死了。”
目光视处,那藏在石壁边缘与山石几乎同色的机关动针骤然咔哒转了一格。
“秦放闪开!”
司藤怎么会突然出言示警?秦放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狠狠将她往后一推?身后破空有声,沈银灯思绪还没来得及转到那一处,尖利的矢箭已经从背后透体而出,势头巨大,将她整个身子带向地面,秦放就着地面急滚,两根箭头蹭蹭穿透他臂边钉住地下,沈银灯的身子像个三角形的斜边串在矢箭之上,她心知不妙,正想运妖力逃脱,身体内传来蚀心一样的剧痛。
她和司藤不同,她是有妖力的,观音水对司藤无害,但是对她……
沈银灯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脸因为剧痛而扭曲狰狞,居然现出男人的形貌,秦放挣扎着想要避开,但是一来刚刚已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二来箭头穿破皮肉,带着衣服钉地,一时动弹不得,听到司藤问“受伤了吗”,忍痛答了句“还好”。
司藤也没力气了,听到秦放的回答之后,长吁一口气,软软倚着石壁瘫坐下来。
手臂上的火泡烫斑没有再蔓延,甚至有恢复的迹象了,是因为沈银灯再也没法掀起风浪了吗?
这场大战,突然间消声偃息。
山洞里分外安静,隐隐地传来外洞的声音,不知道是苍鸿观主还是张少华真人在说:“小心啊,往上爬,别松手啊……”
又有众人的惊叫声,夹杂着长声惨呼,轰一声重物坠地。
也许是有谁摔下去死了,但是每个人都精疲力尽,那头的惨烈,在这里,只是一抹若有若无的背景音。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银灯嘿嘿干笑起来。
她的身边蕴了好大一滩血,血肉开始萎缩,皮肤慢慢贴向骨头,如果说之前非男非女,好歹还算个女相,现在则是完全分不清男女了。
她含混不清地跟秦放说话:“原来你一直帮的是她,你是人,我是妖怪,她也是妖怪,你为什么要帮她呢?”
她声音那么凄凉,秦放突然间觉得她也挺可怜的,顿了顿说:“司藤虽然是妖怪,虽然给道门的人下了藤杀,但她没有真的害人。你不一样,你害死麻姑洞的人,你还杀了瓦房。”
沈银灯哦了一声:“是这样,原来在你眼里,害了人的就该死,没害人的就是好人吗?嘿嘿……嘿嘿……”
她自说自话似的笑了一阵子,突然嘶声大叫:“你以为她是好人吗?你以为司藤就是好人吗?”
司藤也听见了,她朝这头看了看,淡淡笑了笑,似乎沈银灯口中那个“她”并不是自己一样。
沈银灯死死盯住秦放:“你就真的从来都没怀疑过吗?妖怪也好,神仙也好,哪个不需要经过长久的修炼,哪怕是读书写字,那也是十年寒窗,一个1910年精变的妖怪,短短十几二十年,就可以所向披靡全无败绩,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吗?”
秦放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沈银灯又是嘿嘿两声干笑,陡然间双目射出精光,死死盯住坐在不远处的司藤:“她杀妖,她食同类妖元以聚其妖力,她从来就没有修炼过,她所有的妖力都是抢来的!”
司藤眼帘低垂,表情平淡的很,闻言又是淡淡一笑。
沈银灯哈哈大笑:“你们人,会吃同类的肉吗,你们不会觉得这样的人是怪物吗,她就是这样的,所谓的妖门切齿道门色变,为什么连妖怪都怕她?妖怪会互相搏杀不错,但不会去同类相食,一来这种事太过下流,二来妖怪也不懂怎么去聚妖力,丘山当年不是正统道门,会偏外方术,他教司藤这下作法子,让她短时间声名崛起——抢来的当然是好用的,别人辛辛苦苦千百年才修得的,她不费力气就抢作己用了。”
秦放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们人,会吃同类的肉吗?
沈银灯咬牙切齿:“我老早就知道了,收到道门的消息说司藤要找一个妖怪,我就知道了,别人不懂,但我是妖,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她迟早找上我的,我缩头乌龟一样藏了几百年,甚至要去应付人的各种关系,去结婚生子,我不想死在她手里,有人杀我,我就要杀她,我有错吗?害了人就该死,她当年声名那么显赫,她害过的人,会比我少吗?”
秦放怔怔看着沈银灯扭曲的脸,面对着她咄咄逼人的质问,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银灯被矢箭戳透的创口处鲜血不绝,思绪渐渐恍惚。
丘山当年一定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