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后的头七,静夜时分,黛玉带着雪雁和房,又让丫鬟将几位姨娘和林飞云请来,说是有事商议。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方才来齐。大家分别见了礼,黛玉请他们坐了,凝住心神,软声道:“今儿个请飞云哥哥和姨娘们过来,是想与你们说说话儿。”
众人答应一声,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黛玉,静候她说话。黛玉抬起头,看着几位姨娘,缓缓开口,其声若叹:“老爷去了,没了一家之主,林家也没法子维持了。我这儿有些银子,姨娘们拿着,各自去谋个出路。你们的贴身丫鬟,也都带去吧,好有个伴儿。各位姨娘,你们觉得怎么样?可同意黛玉的安排?”
四位女子都还年轻,听了这话,低头哽咽起来,自然并无异议。香琴擦了擦泪,抬头望着黛玉,殷切地道:“姑娘待我们这般宽厚,我们心里只有感激,哪里还有别的话?只是,来日姑娘便要进京,独自寄人篱下。贾府是大户人家,人多,规矩也多,如今老爷又去了,没人能护着姑娘。姑娘,你自个儿要多多小心才是。”
黛玉含泪应了,看向身侧的紫鹃,暗自使了个眼色。紫鹃心慧,立刻明白过来,打开手中的锦盒,取出四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及几位丫鬟的卖身契,分送给各位姨娘。
四人含泪接了,拉着黛玉,叮嘱几句,依依惜别了一番,方才各自起身回房。
待众人去后,黛玉喝了一口茶,才看向林飞云,缓声道:“至于飞云哥哥,我知四公子极看重哥哥,想来必定与哥哥恳谈过。哥哥今后有什么打算?是否也要进京?”
林飞云微微颔首,答道:“这件事情,我已经跟四公子议定了,等料理完伯父的丧事,我会到京城应试,博取功名,再去四公子处效劳。”
黛玉听了,立刻道:“这样很好,来日我们一起进京罢。”说着,从紫鹃手中接过一个盒子,递给林飞云,道:“这是父亲留给哥哥的五万两银子,哥哥收着罢。”
林飞云不由得一愣,推辞道:“伯父待我恩深意重,我如何能要伯父的银子?”
黛玉柔声道:“这几年,多亏哥哥伴在父亲身边,陪父亲料理盐务家事。父亲一直将哥哥看作亲生儿子,如今哥哥又何必这般客气?”
林飞云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伯父的心意,我心领就是。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不能养活自己吗?倒是姑娘,本是个闺中弱女,多留些银子,将来才能从容一些。因此,这些银子,还在姑娘自己收着吧。”
黛玉劝之再三,无奈林飞云执意如此,黛玉便有些无奈,温婉地道:“罢了,既是这样,我先帮你收着。今后,给雪雁姐姐做嫁妆罢。”
林飞云闻言,怔了一下,笑而不答。雪雁抬起头,飞快地瞧了瞧他,面上绯红如火,默了半日,朝黛玉嗔道:“还是姑娘呢,怎么这样不正经?”
黛玉听了,也并不生气,拉着她的手,款款道:“姐姐的卖身契,我已让林辰销毁了。紫鹃姐姐的,待回了京城,我也会请凤姐姐办妥的。”
雪雁与紫鹃听了,自是感动不已,起身欲要行礼,黛玉忙摆手止住,柔声道:“两位姐姐不必客气,我心里一直拿你们当姐妹的。两位姐姐,飞云哥哥,今后,我们几人便相依为命吧。”
三人听了,眼中莹然由泪,异口同声地应了下来,又寒暄了几句,眼见天色已晚,便各自回房歇息。
之后的日子,府中各位姨娘和仆从陆续收拾行李,离开林府,唯留下林辰,林家立刻变得极是清冷。贾琏那边,虽然没有得到好处,但因有贾母的吩咐,也不敢不尽心,帮着将林如海的灵柩运回苏州,送入祠堂。
黛玉特意唤了林辰过来,让他买了些苏州特产,预备带回去分给贾府的上下人等,让随行的采薇和采蘋一份份地包好,标上名签,料理得妥妥当当。父亲留下的银子,则都细心地收在梳妆盒的夹层中,带在身侧。
守孝百日后,众人在贾琏的带领下,登舟离开苏州。见林飞云亦随着进京,贾琏自是不悦,却又无法反对,一路上,对林飞云冷言冷语,并不亲近。林飞云素来随和,也并不言语,只逆来顺受罢了。
不久,便接到贾家的消息,说是秦可卿已经去逝,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贾家大事连连,贾琏见此,更是加紧行路,日夜兼程地赶进京城。
彼时,已是寒冬时节,处处清冷凄凉,一副萧条的景象。行路途中,下了一场大雪,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粉妆银砌的景象,不时还能见着几株开得连云似锦的梅花,幽静如画。
雪夜,黛玉披衣而起,独立窗下。雪花飞舞,洁白如玉。偶尔有风掠过,送来梅花的香气,芬芳馥郁。
雪光映射,亮如白昼,四周一阵静寂安宁。黛玉的心,却有些慌乱。
双亲已然离世,而她,不得不再回贾家,重新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
未来的路,会如何呢?是晴空万里,平静安宁?还是跌宕起伏,波折不断?
略略低头,轻轻握住腰际的玉佩,那细密的纹理,柔润的触感,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夜他来辞别的情景。当时,她的态度,有礼却疏离。大约,是因已经有了情愫,才无法淡然处之。因为喜欢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能再坦然相对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将他放进心中。原来